“如畫？”阿婉方才從家里出來，就見到自家的孩子竟然在抓雪，她打了孩子一下，方才見到我。

　　“表妹。”

　　我笑了笑，這個表妹雖說是遠方的表妹，卻也對我十分好，那會兒我跟何清盛過來的時候，也來過她這里，想不到如今她的孩子都長這么大了。

　　“這是豆豆嗎？沒想到都長這么大了呢。”

　　我說著便摸了摸豆豆的腦袋，豆豆一點也不反抗，聽著阿婉的話還叫了我一聲畫姨。

　　突然想到多年前，跟蕭淑開的玩笑來，我跟蕭淑說，我跟她兩個，不管哪一方生了娃，都要認另一方為干媽，誰知道，蕭淑竟然流產了兩次，而我的孩子，也在他一歲多的時候沒有了。

　　我想到這里心中有些痛，但依然面上帶著一些笑容，從懷中掏出個紅包來。

　　“豆豆乖，這點錢，讓你媽給你買糖吃哈。”

　　阿婉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如畫，我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紅包……”

　　“別推辭了，真推辭就不當我是你表姐了。”

　　阿婉聽見我這么說，適才收下了紅包，又放豆豆在院子里玩，我進了屋，卻敏感地發現，這里有人。

　　“阿婉，你家最近來客人了嗎？”

　　我指著她長椅上的那個LV的包包問道，看款式，還是個中年女人的包包，這樣的包包，應該不會是村里的女人會有的東西。

　　阿婉笑容有些尷尬，“這是……”

　　此時院子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歌謠聲，我聽了聽歌詞，竟然還是一首催眠曲。

　　然后我掀了門簾往外一看，那一個衣著華貴的女人正在幫一個老婆婆哄孩子，面容慈祥可這個聲音，這張臉，我卻永遠記得。

　　那是我的母親，秦知畫。

　　我的父親曾說，我的輪廓有八分我母親的神韻，所以我一出生，他便給我起名叫季如畫，是希望我成為像我母親那樣美好的女人，她現在在國外當畫家，但我卻極少去她家跟她住，只因為她家還有個比我小兩三歲的妹妹秦夕，我在那個家，已經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去她家的時候，睡的房間，是客房。

　　我在她那里，沒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房間，也就意味著，我一個歸屬感都沒有，好歹沈星河一個外人都還會摸清我喜歡的裝修風格，可是，我想也許秦知畫早就已經將所有所有的母愛給了秦夕，也因此，秦夕的房間每一處擺設，無不洋溢著秦知畫所有的想法設計。

　　就連秦夕屋里大半的裝飾畫，也是這個媽媽畫的。

　　所以我在阿婉這里見到她，感覺很意外，為什么她現在才要回來，早幾年前不回來了，外婆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里還是想念著她的，她又怎么可以不回來呢！

　　那孩子被哄得睡著了，老婆婆千恩萬謝抱著她的孫女兒也走了，我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她，直到阿婉從我身后出來，叫了我一聲如畫，我明顯地看見，秦知畫的嘴唇動了動。

　　“如畫，原來你都……長這么大了。”

　　我明顯能感覺到秦知畫的激動，可我覺得我的心里已經木然了，早在她拋下我跟我父親那一刻，我便當作沒有這樣一個母親，盡管她對別人家的孩子都那么溫柔，盡管她也曾經在我幼時對我那么溫柔。

　　我的面色瞬間變得有些冷，實際上這個時候，我也不好說些什么，但是，想起了我那個很久沒有聯系我的父親，我只能這樣，略帶一點點恨意地看著她。

　　“媽，我知道這么些年，你一直都在勸我跟你去美國過，但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想在你那兒住嗎？”

　　秦知畫愣了愣，錯愕地看著我。

　　我盡量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平靜一些，繼續跟她說：“因為你那里，根本沒有任何我的位置，你當年愿意拋棄我和父親，去尋找你的真愛，你的發自內心的選擇，就應該想到今天有這樣的結果。”

　　是啊，以前外婆說了多少次，我媽都沒來看我一眼，現在我大了，大概高中開始她就不斷地跟我表達想我去美國跟她住的意愿，可是我也僅僅就是在暑假那里住了一個月就回來了。

　　受不了那樣的環境，也受不了秦夕那樣的人。

　　更何況，我自己還無所謂，但是，我心疼我爸。

　　有一年的時候，我媽曾經來看我一次，那會兒我爸還在，他是當爹又當娘，這會兒還在廚房給我弄吃的，見我媽來了，頓時不知道手腳該放哪兒，我爸面對著我媽，一直是都有那種戀愛的心情，可也許我媽真的是對他沒感覺，接下來才敢做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件事。

　　其實想到這里，我都能聽見當時那個還是小女孩的我，哭聲有多大。

　　當時我爸雖然是個市委書記，但是薪水也不高，能不能養得活我是個問題，但他覺得我媽也有贍養我的責任義務，于是我媽來的時候他便開口提到了贍養費的問題。

　　當時無論是怎么吵起來的，其實我都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媽到最后，竟然從包里拿出一大筆錢，就這樣狠狠地甩到了我爸臉上，當即那些紅色的紙幣就像雪花一樣飄落了下來，我爸低著頭，沉默著，我只恨他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那時我媽已經摔門走了。

　　可最后，他還是一點一點將地上的錢都撿了起來，我爸經常對我說他覺得自己沒用，可是，我媽這樣做，真的是踐踏了我爸身為男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