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的天氣，酷暑難耐，尤其在晌午時候。

有人管的孩子都被關在屋子里睡午覺，而沒人管的，像圻家三少爺圻煜，只這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經跑了小半個晉城。這會子他又三兩下竄上香樟樹杈，順便揪了片葉子銜在嘴里，瞇著眼目測出來人的距離。

一系列動作頗為連貫，葉子在他嘴里一翹一翹。

馬蹄聲由遠及近，他瞅準了時機，以葉當口琴，熟練地吹起小曲兒，邊吹還邊唱：

“姑娘打馬過，要尋情哥哥。挑挑又揀揀，左右兩為難。一個錦衣玉食浪蕩郎，錢兒穿成串；一個破衣爛衫志氣強，要拿真心換。咋辦？咋辦？何如兩個都嫁了，又有吃來又恩愛，從此闔家歡……”

“大膽！哪來的登徒子，好不要臉！”

尚未唱完的曲兒被這聲尖銳截斷，再想按著方才的調子走，可這一停竟給忘了去，三少索性懶洋洋地趴在枝子上，好整以暇地往下看。

“圻家二少，我就告訴你了，看你能如何？”圻煜好無賴地回答，哈哈，二少二少，誰叫圻越昨日害他被爹爹罰，今日就讓他的“好名聲”落在外面響當當！

“圻家也算是個大家，竟出了你這么個浪蕩哥兒，真是家門不幸！”

再度一聲尖銳，圻煜尋著聲音望過去，喝！原來只是個奴婢！竟敢這般囂張，也不知是誰家慣出來的。

沒心思理會她，目光再度回轉，視線依舊落在那騎在馬上悠閑晃蕩始終不發一言的小姑娘身上，她的打扮，挺……奇怪的。

所見過的小女孩也很多了，卻無一不是絲綢旗袍，大家閨秀，不管看見誰都含羞帶怯的。再看她，頭上戴了個布帽子，身上只著一件紫色布裙，裙上竟縫滿了各式各樣的布袋子，卻癟癟的不像有東西的樣子，好像流浪兒。

難不成是什么新式樣的打扮？

“嘿！”圻煜吹了個口哨，感興趣地問，“你口袋里都塞的什么？”

小姑娘聞言，終于抬起頭，這般下來他終于看清她帽子底下的光景：鵝蛋形的臉，靈閃的眼，嫣紅的櫻桃口。再一眼，才看見那個倔強的鼻。眉雖被帽子遮掩，卻毫不影響美觀。而那編起來的兩條粗細適中的辮子垂落及腰，更顯恬靜。

不由驚嘆，好個精致的小人兒！

小姑娘沖他露齒一笑，不答反問：“你是圻家……二少？”

懵懵然點頭，反應過來她的問題后又趕忙搖頭，可人家小姑娘卻不再看他，只在他點頭之際別開目光。

“好，我記得你了。”

聲音清脆如泉，似有嘩嘩流淌之聲。

“哎！”乍然瞧見姑娘打馬離開，圻煜呼喚一聲，“等——”

“下”字沒有說出來，因為走遠了的小姑娘突然回過頭來，彎起了唇角，笑容里，略帶羞澀。

漂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盈盈姐，你怎能一再對那色坯容忍，還沖他笑！”牽馬的跟班兒不高興地抱怨。

“小玉，他比我大不了多少。”

“哼，這么小就如此，再過上兩年還不知如何浪蕩！”小玉滿臉不屑。

符盈盈淡淡一笑，忽地感嘆：“小玉，我今年，也才十二歲而已呀！”

說到這個小玉就心疼。

“可是家里卻將你當二十歲來養！”

符盈盈不置可否，反正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不過——

圻家……二少嗎？搖搖頭，她笑了。

我可記住你了，圻煜，三少爺。愿你今日之后，亦會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