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盈盈道：“此番我也算增長見識，糾正了一貫的認知。”抿了口茶，她又問，“我聽說大少爺已有家室，怎么不見尊夫人？”

“內子已有身孕，可現下家中情況著實不便安胎，所以送她回了娘家。”

符盈盈道：“我亦對安胎之法有所研究，大少爺和夫人如有這方面疑問，大可過來找我。”

圻淵點頭，不待說出感謝的話，便有下人自外走來，對他說：“大少爺，三少爺說他馬上就來了。”

“好。”

似乎有什么在符盈盈眼前劇烈搖晃，晃的她恍惚又暈眩，又仿佛有股力量在狠狠拖拽著她的心臟，疼痛又緊繃——

圻煜，圻煜，她就要見到圻煜了！他……

“先生？符先生？”

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卻在她腦海里敲響警鐘，符盈盈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不動聲色回神，面上盡量做到波瀾不驚與之前并無兩樣，定神之際，她回應：“大少爺，怎么了？”耳朵仍在嗡嗡作響，聲音好像與自己剝離了一樣，聽起來遙遠又不真實。

“先生身體不適嗎？”

符盈盈借著臺階淡定扯謊：“昨夜沒有休息好，剛才忽然頭疼，是不太舒服。”

“都說醫者不自醫，看來先生也如此。”

“我只是知道自己能承受多少，除非外因所致，我自己斷不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先生非常理智，”圻淵道，話說半句，他雙眼忽然亮起來，看著符盈盈身后，喜悅道，“三弟，你這大忙人，見你一面可真難！”

沒有人知道符盈盈已經僵在椅子上，渾身汗毛豎起，細細密密的薄汗早就爬滿后背——還未聽見他講話，她就仿佛已然感覺到他對她的注視，如芒在背不過如此。

“我看大哥太忙，心想你肯定是沒空搭理我的，這不一聽說你得閑了我就趕忙過來看你了！”

思緒似乎一下子又飛到四年前那次匆匆相逢，彼時的她比今日更加的慌張與激動，那時候她甚至不敢主動抬頭看他，可她到底還是克服了所有內心的怯懦，沒有流露絲毫刻意，騎著馬和他打招呼說話，聲音里沒有一絲顫抖，從容的對他笑。

四年時間，足以讓人充分成長，也足以令一個人的偽裝能力從生疏到熟練，然后日臻完善。

圻煜，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符盈盈突然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耳朵再次轟鳴起來，恍惚中她看到有人坐在了她的右手邊，那人笑看著她，雙唇一張一合，應該是在同她打招呼。而她雖然心中無比緊張，卻始終能做到表面上的從容和波瀾不驚，于是當和圻煜四目相對時，她也同樣回以溫婉一笑。

這是她一直在期待著的和他見面的場景，從容不迫地和他相見。因為那給她一種細水長流的感覺——

時光平靜流淌，日子平凡真實，雖偶爾會有些小波瀾，但一輩子也算安安穩穩度過，日復一日，年年歲歲，他們彼此相視而笑，對方的好與壞皆不會生出厭煩。

這樣待到匆匆幾十年過去，便可稱作天長地久了吧。

萬千思緒滑過心頭，看似時間過去很久，實則只在轉瞬之間，圻淵適時給兩人做出引見。

“符先生，這就是我昨天跟你講的三弟圻煜，三弟，這位就是我在宣城請來的醫生，符先生。”

符盈盈的情緒已經穩定，緊張的心情也漸漸重回平靜，片刻之前的所有慌亂仿似錯覺，她朝圻煜微微點頭，音色沉穩：“圻煜，你好。”

圻煜卻拄著下巴歪頭看她，眼波流轉，嘴角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拖著長音回應她：“嗨——”

“三弟！”圻淵小聲警告。

圻煜卻不以為然，甚至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煎蛋遞進符盈盈碗里，抬頭對她眨眼，大言不慚地說：“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是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是不是？別光顧著看我啦，快些吃飯，吃完我讓你看個夠！”

符盈盈目不轉睛地看著圻煜，修養良好地接下他的調戲，將煎蛋放進嘴里，旋即笑道：“吃煎蛋的確比看著你要好。”

圻煜的笑容忽然就不那么漫不經心起來。

“先生，圻煜在國外長大，說話做事風格和別人不同，你……”

“好好一個姑娘家，非要叫什么先生，你又不是教書匠，整天先生長先生短的，不嫌煩得慌嗎？”圻煜截了圻淵的話頭，繼續不知深淺地招惹符盈盈。

符盈盈道：“只是個名字而已，且都是別人給的，我并不在意。”

圻煜目光灼灼道：“那么敢問姑娘芳名，年方幾何，家住何處啊？”

符盈盈定定看著他，再次笑了，只是這次不僅僅是嘴上有笑，而仿佛整個人都洋溢著喜悅般，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悠悠然，她開口，卻鄭重其事道：“小女子姓符，雙字盈，父母希望我一生美滿，故而取字‘盈’，年方二八，家住宣城。”盈盈一笑，她問：“你可還有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