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姨沒見過這樣不見外的，不及反應，愣神的時候方澤浠已然拉開窗簾，打開箱子，取出物件，擺在桌上。扭頭見她還沒明白，喟嘆：“你這阿姨怎的還不明白，總之無事絕不可來敲門就對了，快去快去。”

他倒反客為主，將黃姨趕出了房間。亦足樓里平日罕有人住，黃姨算得上是半個主人，卻被初來乍到的楞頭青一頓使喚，黃姨這心里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站在關閉的房門外啐了一口，暗罵：若不是看在少爺的情面上，老娘才不買你的賬呢，什么敲門三下，老娘今日還就不給你送飯了。

一面想著一面氣惱的下了樓，臉上郁郁之色都落進客廳里沈念之的眼中。他陷在柔軟的皮質沙發里，伸長了雙腿搭在一張墨綠色絲絨腳凳上，渾身松弛，半合著眼。見黃姨下樓來，似乎想抱怨什么，笑道：“怎么？樓上那位不好比本少爺還不好伺候？”

黃姨正想嘮叨幾句，順了話一股腦兒將方才的事都倒了出來，末了皺眉頭道：“少爺，您連著兩天帶了兩個客人，當真是天差地別。昨天的小姐溫婉和善，謙恭大方，讓人越看越喜歡；今兒這位，嘖……”她沒說完話，可一臉嫌棄的表情已說明一切。

沈念之忍俊不禁：“皆是一面之緣，你怎就知道小姐好，先生不好？”

“少爺，這可不是黃姨我胡說的，黃姨我看人向來最準。要說起來，那位小姐比起少爺以往所交的女伴，倒真是勝過不知多少。”

沈念之愈發好笑，故意擠兌她：“哦？你這樣肯定。那你可看出來郁小姐與樓上的先生是一對么？”

“什么？”黃姨驚愕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少爺，此話當真啊？”

他慢悠悠的點頭。

“哎喲。”黃姨一拍巴掌，連連搖頭嘆惋：“遇上這樣的夫家，郁小姐日后可有得受了，可惜可惜。”

這時，門廊外傳來林昱急速的腳步聲，黃姨聞聲不再多言，退下的同時，林昱也到了堂內。

“少爺，果然有發現。”不等沈念之開口，他從褲兜里掏出一物遞了過來。

沈念之接過一看，是一小塊黑布，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撕掉的。

“是被窗戶上掛窗簾的釘子勾住的。”林昱報告道。

沈念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道：“只能肯定此人是翻窗而入，而不走正門。窗外可有人家？”

林昱搖頭：“沒有。旅館一共兩層半，頂層是天臺，并不住人，堆了諸多雜物。自天臺翻到方先生的房間，還有三米左右的距離，若無一定把握，極易跌落。房間窗外則是一片蔗田，沒有可攀爬借力之物。屬下推測，此人應是從天臺結繩滑下窗臺，得手后跳入蔗田的。”

沈念之將布片丟到桌上，不置可否，道：“結繩而下未免太繁瑣，我觀此人利落，當是徒手而下。”他盯著那布片：“大白天的穿黑衣，自屋頂翻窗而入，林昱，你能想到什么人會是如此行徑？”

林昱思索著道：“回來路上，屬下也仔細想了，若非是個練家子或者慣偷，恐怕無此身手。”

“去警署查查當地的慣偷，重點找身手干凈利落，身材瘦小的。還有，近日應到手一筆橫財。”

“是。”

………………

飛馳的車內，郁朝顏沉默的望著窗外，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都沒看，那極速倒退的景色，在漸漸西沉的暮色中顯得模糊而不安，宛如她的心境。就這樣被人趕回來，不得不說是一種恥辱，但更讓她心寒的是自己根本無力反抗，只能閉眼假裝心甘情愿，逆來順受。她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卻處處被舊式作派束縛，想想真是一種諷刺。

她不愿意，不甘心，不情愿。可又能怎樣呢？她看著車窗倒映的自己的影子，掛著憂傷的表情，嘴角就露出一抹苦笑。難道這輩子就這樣委曲求全嗎？她想都不敢想的未來，碰都不敢碰的姻緣，只稍稍念及就不寒而栗。不自覺中，她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只有這樣她才能略略覺得心安。

開車的阿樹不時偷眼觀察著她的臉色，那么愛說話的人竟也靜默許久沒有打擾她。直至聽她暗暗嘆了一聲，才跟著嘆了一聲，道：“你再不喘氣，我都以為旁邊坐的是個木頭人了。”

朝顏微微一抿，仍是垂眼不語。阿樹早將她的心事猜得七八分，見她郁郁寡歡頗為不忍，寬慰道：“我看方先生行事大概一貫如此，重事業不重情分，急起來誰都不管。你們青梅竹馬，定是更清楚的，和他計較也沒必要，你說呢？”頓了頓，歪嘴壞笑道：“要不，等回了杏安，我替你整整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