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充當完傳話筒，剩下就是兩個人的事兒了，反正都已經在何意面前露了面，他也就不藏著躲著了，自己在病房里爬上爬下的玩兒了起來。

　　何意在旁邊看著，說實話，一點不害怕那是假的，不過看著看著習慣了，好像和活人也沒什么區別，五六歲大的孩子和五六歲大的鬼，都一樣，活潑好動。

　　“不對啊……”何意忽然想起一茬來：“羅睿你說自己只能凌晨一點半左右那點時間才能被我看見，可是那天我看到你的時候是下午。”

　　小鬼本來在爬天花板玩兒，聽了這話立即幫羅睿傳話：“叔叔說他也不清楚，可能是看你真要離婚給刺激的，不過也不一定，因為昨天你跳江的時候，他也受刺激了，可就是沒法現身救你。”

　　何意眨了眨眼：“算了，現在這樣也說不清楚，還是等凌晨你出來再說吧，我先去辦理出院了。”

　　“叔叔說不行，你這病還沒好呢，讓你再掛兩天水，等身體好些了再回去。”小鬼飄的就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穩穩當當的站在地上。

　　“不用，就一點小感冒而已，開點藥回去調理一樣。”何意卻沒聽，自己去辦理了出院，不過還是回去給小鬼道了個別：“我要回家了，謝謝你的幫忙，還有小朋友，你很可愛。”

　　“叔叔姐姐再見，我會想你們噠！”小鬼雖然舍不得，但還是笑瞇瞇的揮著肉胳膊。

　　何意本來都準備出門了，聞言又停下了腳步，走回到小鬼面前蹲了下來：“小朋友，你為什么在這病房逗留，不去投胎呢？”

　　“我也不知道。”小鬼噘著嘴：“可能是我還有心愿未了吧，我當初跟半歲的弟弟一起患病，爸爸媽媽為了給我們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但我的病情還是急遽惡化，弟弟的病情還有救，只要做手術就可以保命，所以我就主動把活著的機會讓給弟弟了，我一直的愿望，就是能親眼看看弟弟現在怎么樣了，爸爸媽媽過得好不好，我……我想爺爺奶奶，還想我的小伙伴了，可是，三年來，我根本走不出這間病房。”

　　何意沒想到小鬼小小年紀居然這么懂事，看著他難過，心里挺不是滋味兒的：“那小朋友，你能告訴我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嗎？你爸爸媽媽都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回頭我幫你去看看他們怎么樣？”

　　“真的嗎？”小鬼眼睛一亮，見何意點頭，才笑著說：“我爸媽是普通工人，住在老城街那邊的宏發小區，B區九棟六樓，樓梯上去正對著那家就是了，我爸爸姓高，叫高誠，我媽媽叫梁秀梅，我叫高小虎，我弟弟是高小飛。”

　　“好的，我記下了，回頭我去看過他們，就把消息燒給你怎么樣？你認識字嗎？”何意問。

　　“認識，我兩歲就會背古詩寫書法，可厲害了，我還上過一年級的，會好多字呢。”高小虎虎頭虎腦的說，仰著腦袋瓜一臉自豪。

　　“你好厲害。”何意想摸摸對方的頭，結果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可愛的孩子是個鬼，她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姐姐再見！”高小虎揮揮手。

　　何意也揮揮手，卻沒有說再見：“回頭了了心愿，就去投胎吧，別再人世逗留了。”

　　“嗯嗯。”高小虎點頭如搗蒜。

　　何意笑了笑，這才出了病房。雖然她看不到，但這次用了心所以感覺到了，就在她出門的瞬間，身邊一縷風就掠了過去，應該就是羅睿了。

　　從醫院出來，何意深吸口氣，多日來壓在心頭的陰霾豁然開朗。

　　“其實，我昨天沒有想自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心里突然過不去那個坎兒，但其實，我很怕死的。”何意笑了笑：“羅睿，你能回來真好。”

　　何意其實隱隱感覺到了自己有點不正常，這半年來實在是太壓抑了，最近又被羅家和徐欣然各種逼迫，心里繃緊的一根弦就跟隨時都會抻斷似的。她想，如果不是羅睿積極告知了真相，繼續這么下去，她可能會做出什么連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事出來，這種失控的感覺，很糟糕。

　　車子還停在酒店那邊，何意直接打車過去，退房結賬后，就開車回家了。

　　想到羅睿就看著自己這段時間作天作地，還把家里弄得酒氣熏天一團糟，何意開門進去的時候挺不好意思的，都沒休息下，就忙起了大掃除。一來是因為家里的確太亂了，二來也是為了打發時間，整整一天的時間，要等到凌晨一點半，實在太漫長，她必須要找點事情干，心里才能踏實。

　　何意樓上樓下家里家外的打理收拾了一番，也才中午而已。點了個外賣吃了，就一直窩在沙發上不停的看時間，除了偶爾去廁所，簡直就跟生根了般。

　　羅睿看得無奈極了，卻也能理解她這種心情。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盼著凌晨一點半能早點來，每天都是這個時間他其實早就習慣了，可今天跟何意坐一起等時間，心里雖然踏實，卻同樣覺得時間分外煎熬，真要說起來，這心情，其實跟當初他們剛在一起那會兒第一次約會那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熬著，從日頭當空到夕陽西斜，晚飯又是叫的外賣，何意依舊沒挪窩，不過因為感冒體虛的緣故，有點昏昏欲睡，但她卻始終堅持著沒有讓自己睡過去，一直給熬到了凌晨一點半。

　　當指針終于跳到那個點時，何意的心臟猛地往上一提，整個人都下意識的給繃緊了。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邊，從虛影到實體的羅睿。

　　“真的，是真的，你，你沒有騙我，你真的……”何意捂著嘴巴，一時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小意。”羅睿什么也沒說，像以往每一次出差回來那樣，微笑著敞開自己的懷抱：“來吧，抱一個！”

　　何意看著這樣的羅睿，唔的一聲哭出來，當即撲到對方懷抱，胳膊剛環住對方的脖子，就死命的抱著嚎啕大哭了起來。為這半年來所受的委屈，為現在羅睿的現狀，為羅睿沒變的喜極而泣，總之有太多太多，復雜到無法以言語一一贅述。

　　“哭吧，這些日子委屈你了。”羅睿輕拍何意的背，也跟著紅了眼圈：“小意，這些日子，我眼睜睜看著你自我折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看著你被大家欺負，我心疼壞了，可是我卻只能看著，什么也做不了，就連告訴你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我怕你會害怕我，如果不是這次你……我可能到現在都沒有勇氣就這么出現在你面前，對不起。”

　　所幸何意還記著羅睿出現的時間有限，哭了一會兒就忍住了，一邊擦著臉一邊從羅睿懷里退了出來。

　　“羅睿，你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你出差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嗎？”何意蹙眉看著羅睿：“而且你既然出了意外，那為什么我之前每次打電話，你助理都不說，還各種推脫說你不方便接電話，甚至還說你在分公司？”

　　“我相信張助理的為人，他之所以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羅睿其實一直也納悶兒這個疑點，但張強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無論是辦事能力還是人品忠誠都是可圈可點，兩人共事這么久，是偽裝還是真性情，這點他還是看得清的，他相信張強不會做出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公司的事來，可對方的行為又的確令人費解，奈何他現在這樣，又不能直接聯系張強。

　　“我們坐在家里，想要弄清真相是不可能的。”何意想了想說：“我決定，去你出差的地方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你……”

　　“我沒問題。”羅睿知道何意在不放心什么，忙說：“我自己是沒法出去，但只要是跟著你，多遠應該都沒有問題。”

　　“那好。”何意決定：“我這就手機訂票，明天一早的飛機過去。”

　　“好。”羅睿伸手把何意拉到懷里，下巴抵在她頭頂深深嘆了口氣：“能這么抱著你的感覺真好。”

　　何意怔了怔：“你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多久？”

　　“現在好像比剛開始的時候要久些了，半個多小時可以。”羅睿想到昨天晚上，說。

　　何意卻皺了皺眉：“時間越久的話，會不會……”

　　“我也不知道。”羅睿其實還是能感知到的，那種心臟被電擊的感覺越來越頻繁，他隱約能感到生命正在流失，但這樣的話，他不想說出來讓何意擔心。

　　只要能盡快趕去身體所在的地方，情況應該不會太糟。

　　“你今天又是大掃除又干坐一整天，累了吧？”羅睿將何意給抱了起來，繞過沙發，轉身朝樓上走：“明天還要早起坐飛機，就別耗著，現在去睡覺，你感冒還沒好，要是再折騰發燒就不好了。”

　　對此，何意沒有異議，不過她環住羅睿的脖子：“好啊，但你要陪我。”

　　“我都陪著你呢。”羅睿輕笑一聲，有點意味深長：“每天晚上，我們都很恩愛，你難道沒感覺到嗎？”

　　何意聽得一愣，隨即瞪大眼睛：“你是說……那不是我做夢嗎？”

　　羅睿笑著搖了搖頭。

　　何意憋了憋：“流氓！”嘴角卻抑制不住的上揚。

　　“嗯。”羅睿對于這稱號欣然接受：“還能流氓你真好。”

　　這話一說出來，兩人的情緒都有點傷感。

　　過了良久，何意才說：“會好起來的，羅睿，你不會有事的。”

　　“我當然不會有事。”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臥室，羅睿將何意放到床上，順勢躺倒她旁邊，摟過來親了親額頭：“我還要陪你白頭到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