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唐虞就急沖沖地往樓上跑去，一進門，就看見了黑著一張臉的教練和滿屋子的人。

　　唐虞覺得頭皮一緊，陸教練就已經黑著臉罵了過來：“第一天來就遲到，就你這樣還想打贏林檀代替白流星？癡人說夢！”

　　唐虞硬著頭皮迎上去，余光瞥到一旁的白流星，用眼神問他：“你們教練這么兇殘？”

　　白流星點點頭，滿臉都寫著“沒錯，就是這么兇殘”。

　　陸教練見唐虞沒有說話，更是橫眉冷對，呵斥道：“我是讓你來訓練的，不是讓你杵在這兒當吉祥物的！準備好俱樂部這邊的手續和擊劍用具了嗎？”

　　白流星聽到那句吉祥物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卻在聽到“手續”二字時和唐虞雙雙愣在了原地。

　　唐虞只覺得臉上如同火燒，他怎么忘了這回事！俱樂部還有辦卡手續的，雖然陸教練的擊劍隊不和俱樂部里以擊劍為娛樂的人一起，但畢竟也是一支俱樂部隊伍，他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他頭一次來的時候就已經鬧出了不小的轟動，現在陸教練把他堵在門口破口大罵，更是惹來了一干少年的目光，尤其是上次交手的鄭澈，更是探頭探腦地直往這邊看，不知道為什么，越是緊張，唐虞越是感覺到周圍的人的聲音和反應近在咫尺，他都能聽見鄭澈在和身邊的男生竊竊私語。

　　“誒，你看唐虞被罵了啊！他這個人可真有意思，第一天來就敢遲到，老陸一會兒準得收拾他。”遠遠的，唐虞并沒有看到鄭澈眉飛色舞的模樣，只聽到了這么一句話，不知道為什么，他本來心中緊張，聽到鄭澈活潑聲嗓之后反而放松了，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反正讓爸媽能松口已經不容易了，更不要說讓家里拿出那些昂貴的訓練費用了。唐虞倏然一抬頭，對陸教練一板一眼道：“我沒有錢，所以沒有辦俱樂部手續，陸教練，我還是一個人訓練吧。”

　　他鼓起勇氣把這句話說完，就看見陸教練本來就十分之嚴肅的神情變得更加陰沉了，那張兇悍得拉出去都會被當成恐怖分子的臉沉了下來，呵斥道：“沒有專業的訓練，談何進行專業比賽，簡直胡鬧！”

　　唐虞被陸教練這么一看，簡直覺得自己額頭冒汗，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一家正規俱樂部，他肯定覺得自己馬上會面臨生命危險。

　　鄭澈本就豎著耳朵注意著這邊的動向，更別提陸教練的大嗓門如此嘹亮，幾乎整個玉河體育館都能聽見他的獅吼，鄭澈轉頭，對劉棋說道：“棋棋，這個唐虞也太狂妄了，簡直比我還要狂！”

　　劉棋沖鄭澈笑了笑，反問道：“你也知道你狂妄？”

　　鄭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眉飛色舞地說道：“狂妄怎么了，你沒聽過一句古話嗎，狂妄的人有救，自卑的人沒救！再說了，本大爺少年天才，遲早能和白老大一樣厲害，我這不算狂妄，我這是自信。”

　　劉棋忍俊不禁，戲謔道：“是、是、是，你是唯一的你，珍貴的你，美麗的你。”

　　鄭澈抖掉一胳膊雞皮疙瘩，繼續道：“不過唐虞這也太過分了！再天才也禁不住他這么糟踐啊，他是不是太自大了，雖然他在本大爺這兒拿了一分，但他畢竟是個新手，他想參加比賽，怎么還能不參加專業訓練，你說對不對？對不對？”

　　他一邊說，一邊晃著劉棋的胳膊，聲音不由放大了些。

　　劉棋年長鄭澈幾歲，向來把鄭澈當作弟弟看，見鄭澈耍嬌耍得急，也不由覺得他可愛，摸摸他的頭，正想回答，就聽見門口陸教練轉過后吼道：“鄭澈，很閑嗎！”

　　劉棋連忙捂住了鄭澈的嘴，鄭澈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還是支支吾吾地被劉棋摁了回去。

　　陸教練聽見了，神游物外的唐虞自然也沒有漏聽鄭澈的言論，心中不由覺得好笑，這小孩一看就是藏不住事兒的人，話嘮還活潑，一點都沒有因為折在新手手里損了面子就記恨他，好像還挺期待他進擊劍隊的，倒是可愛。

　　唐虞這么想著，竟然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陸教練回頭，正好就看見唐虞勾著嘴角，再加上他一雙惺忪睡眼，顯得要多漫不經心有多漫不經心，陸教練也是火上心頭，罵語劈頭蓋臉地扔了下來。

　　“你不過是贏了一局就自負起來了，這么嚴肅的事情，你還在這兒嬉皮笑臉？”陸教練的聲音震耳欲聾，他罵完，抬手一指門外，“滾！”

　　唐虞不由想起他初中時候的班主任，那個時候他們的班主任每每被他和白流星氣得眼冒金星，也會像陸教練一般指著門讓他倆滾出去罰站。

　　當然，當時的唐虞和白流星從來沒有乖乖站完一次過，二人一般會偷溜出去打一局游戲，再回來和老師斗智斗勇，無法無天。

　　白流星一拍唐虞的肩膀，低聲道：“走吧，陸教練讓你滾，那是真讓你滾。”

　　唐虞拎起白流星的黑色滾輪劍包，求之不得地走出門外，慢悠悠地回答道：“那是，讓咱倆‘滾’的人哪次不是真讓滾。”他說的是班主任。

　　白流星哈哈大笑，又說道：“不過老陸沒說取消你的名額，你加緊訓練，還是有希望的。”

　　唐虞點了點頭，舉步欲走，忽然聽見身后一個清澈的聲音叫響了他的名字，唐虞止住腳步回頭望去，發現正是先前陸教練和白流星都提過的林檀。

　　林檀一看就是極為剛正的人，長相平正，聲音清亮，模樣穩重。唐虞回頭的時候，正見他從里面走出來，雪白的護具襯得他身材挺拔，但在沉重的衣具下，他的步履輕盈，幾步就走到了唐虞面前。

　　唐虞還記得之前自己來“踢館”的時候，向林檀提出約戰，林檀義正辭嚴地拒絕，絲毫沒有一絲嘲笑意味，心中先對他下了定義，這想來是個嚴肅的人。

　　林檀走到唐虞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說道：“我是林檀。”他頓了頓，問道，“你是白大哥的朋友？”

　　唐虞點點頭，他之前就是這么自我介紹的，再來，能夠說出替代白流星的肯定是認識白流星的人，大概別人只會把他當作是白流星的場上好友之類的吧。因而他點頭得特別利落，一點都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林檀往他手里的劍包掃了一眼，徐徐說道：“是很好的朋友吧，我認識你手里的包，那是白大哥的包。”

　　唐虞有些驚訝，下意識掃了一眼手里拎著的包，那包頂上有一個小小的紋繡，繡的是白流星的名字，但那字是黑色的，在本就是黑色的布料上根本看不清楚。

　　這林檀的觀察能力倒是很強。

　　唐虞點點頭，說：“沒錯，我和白流星是發小。”

　　白流星插嘴道：“林檀為人細膩，你可別讓他看出什么端倪。”

　　唐虞目不斜視，不想理他。林檀自然沒發現他和唐虞的交流間還有一個看不見的“第三者”，皺著眉看了唐虞一會兒，忽然問道：“白大哥是因為什么住院的？我想帶隊員們去看看他。”

　　唐虞聽到林檀的問話，心中不由一顫，想來白流星落到這步田地很大一部分是拜他所賜，他實在是良心難安，不由瞥了白流星一眼。

　　變成透明人的白流星倒是看不出什么異樣，大大咧咧地笑著，說：“你就告訴他實話吧。”

　　“觸電。”唐虞面無表情道，“他玩電腦觸電，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林檀睜大眼睛，皺著眉低聲道，“這很嚴重！如果觸電后長時間昏迷不醒……很有可能是損壞了臟器，他現在在醫院嗎？”

　　“對，在人民醫院，你們如果閑著沒事可以去看看他。”唐虞猜想這個林檀一口一個白大哥，肯定對白流星感情甚篤，去瞻仰一下他的遺容也是好的。

　　白流星攤手道：“糖醋魚你這可太缺德了，讓人家去看一個空殼子。”

　　唐虞沒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林檀，想看他還有什么事情沒有。

　　林檀想了想，忽然又問道：“你是擊劍新手，那你來參加比賽，是因為白大哥嗎？”

　　唐虞沒想到林檀的心思能細膩到這種地步——比賽畢竟不同于兒戲，雖然他唐虞的確很兒戲，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想到“我是為了我變成透明人的好朋友所以要參加一場我從來沒訓練過的比賽”這種可能的？這個林檀如果不是太聰明，那就是太跳脫。

　　但他也并不打算瞞著什么，大方地點了點頭，說道：“他生前……啊不是，昏迷之前，最大的夢想不就是拿到冠軍嗎？”

　　林檀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重重地點點頭，似乎極受感觸。

　　唐虞覺得林檀似乎誤會了什么，正想開口解釋，林檀就從衣服里艱難地掏出了一張卡，說道：“這是六層的一張體驗卡……那里是我表哥負責的，我聽說他們研究出了VR訓練技術，正在試行擊劍項目……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去看看。”

　　唐虞還沒反應過來，白流星已經先一步跳起來了：“這可真是瞌睡了就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