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京已經有了冬天的味道，樓道里的燈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壞的，忽閃忽閃直打眼。大秦用力往手里呵了口熱氣，哆嗦著打開了家門。

　　墻上的時鐘顯示：四點，2017年11月25日凌晨四點整。

　　恩，上午十一點有節目，動作快點兒的話還能睡上三個小時，棒！

　　他花了三分鐘的時間胡亂沖了把澡，其中有兩分半都在洗那坨漿糊一樣的劣質發膠，然后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丟。他閉上眼，調整好呼吸，這才慢慢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大秦的手機桌面上是他女朋友露露的照片，露露長頭發、大眼睛，長得特清純。因為她在法國學音樂，所以兩個人已經快一年沒見面了。

　　大秦看著照片咧開嘴傻笑，直到眼皮實在打架得厲害，才戀戀不舍地喃喃自語，“媳婦兒，晚安啊！”

　　但他并沒能如愿睡上三個小時。

　　清晨6：10，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屏幕顯示：“乖媳婦兒”請求跟您語音通話。

　　恩？露露怎么會這個時間打電話來？法國還是半夜呢！

　　大秦的心往嗓子口一拎，趕緊接起電話。

　　“喂？大秦！嗚嗚嗚……大秦，嗚嗚嗚！”

　　電話那頭傳來的哭聲一下子就把大秦腦子里那點兒睡意全給轟沒了。他騰得坐起來，“露露！喂，是露露嗎？出什么事兒了？別哭，你別哭啊，好好說。”

　　對方吞吞吐吐地說著，極力忍住哭泣，“晚上有幾個男的來店里，都喝高了，沒說幾句話就動手動腳的，有個大胡子還拉我上他們的車！我好怕，就……就用酒瓶砸了他的頭！他流了好多血，臨走的時候還兇巴巴地說不會放過我的，怎么辦？嗚，嗚嗚嗚，我好怕，我好怕啊大秦！”

　　露露在電話那頭哭得泣不成聲，這時跟她同班的艾米把電話接了過去。

　　“喂，大秦啊，你先別著急，我們現在已經回宿舍了。也不是沒辦法，有位師姐托人幫的忙，說是給他們一萬歐就肯私了，要不然他們不但要報警，還要把事情捅到學校去。我們這個專業不允許在外面打工你是知道的，如果被系里知道，露露肯定是要被開除的。”

　　電話里再一次傳來露露的哭聲，“怎么辦？嗚嗚嗚……如果被開除了我有什么臉回國去？不行不行！嗚嗚嗚……”

　　大秦心里也很著急，但聽見露露哭得這么慘他也只能故作鎮定，“露露啊，你別哭，別哭啊！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我馬上就到銀行給你匯去。”

　　露露繼續嗚咽，“那，那個……大秦，還有下學期的學費和房租也要交了，房東前幾天就說要加租，我怕你著急，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說。本來打工的錢還能貼補點兒，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兒，老板已經發話讓我明天不要去了，嗚嗚嗚……”

　　悲戚的哭聲攪得大秦心如刀割，他趕緊拍xiōng部保證，“沒事兒，沒事兒！我都存得差不多了，肯定夠！我這就出門，你別慌了，趕緊去洗一洗睡一覺，醒來錢準到了，好不好？”

　　掛斷電話之后大秦立馬打開手機銀行，余額還有十五萬，這里面包含了他給露露存的新學期學費，和他自己接下來幾個月的生活費。在毫不挑食、只要掙錢的活兒都接了一段時間總算攢夠露露一學期的學費之后，他本打算好好寫點自己想寫的歌。

　　但現在就算全部都匯給露露也只能說勉勉強強夠吧。她過得太省了，白天上學、晚上打工，要是他能再多掙點兒，她就不用出去端盤子看人臉色。

　　多靦腆的一個小姑娘啊，跟陌生人說句話都要臉紅，現在一個人在國外打拼，舉目無親的。

　　大秦想著想著，耳朵邊仿佛又響起了露露的哭聲，他哪里還坐得住，胡亂拖了件大衣就往外跑，結果在大門口跟剛回來的同屋黑子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滿懷。

　　黑子手里的文件嘩啦啦撒了一地。

　　“搞什么啊，大清早的！”——加了一夜班的黑子像根一點就燃的爆竹。

　　大秦趕緊幫忙收拾，順便把露露的遭遇給說了。

　　這下黑子的臉更黑了，“你瘋了吧，好不容易存點錢，全打給她，你吃什么！”

　　大秦灰溜溜地摸摸鼻子，硬生生把想再跟黑子借點錢多匯點給露露的想法給憋了回去，“嗨，愁什么，哥不是還能掙呢么！”

　　電梯里，有人笑嘻嘻地打招呼，“大秦哥，早！”

　　大秦抬了抬眼皮，原來是住在12樓的瘦高眼鏡妹洛洛，“哦，早啊！上班兒啊？”

　　洛洛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是，是的，我今天早班。”

　　哦……

　　“大秦哥，我們店里這兩天來了新款，都特別好看，你有空來試試啊？我給你打員工折扣！”

　　如果在平時，面對鄰居的熱情大秦肯定樂呵呵地答應，但他今天心里有事兒，壓根就沒留意她說什么，雙眼只管直勾勾地看著電梯層數，倒有點兒裝沒聽見的意思。

　　女孩兒的臉漲得通紅，靠著墻沒再吭聲。

　　工作日的銀行辦事的人很多，大秦取完號坐著等，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正好隔壁一哥們兒正拿著手機看得眉飛色舞口水滴答滴答的，他忍不住也瞄了一眼，原來是京城首富遠大集團老板溫遠庭的獨生女兒溫瀾溫大小姐出席什么時尚活動的視頻。

　　那哥們兒一邊看還一邊獻寶似的湊到大秦跟前兒擠眉弄眼，“怎么樣？正點吧？看這小臉兒、這xiōng部這腰，這一雙大長腿！”

　　嘖嘖……

　　那哥們兒越說越忘形，大秦尷尬地別開眼，心想女神雖美，還是他媳婦兒更甜。

　　好不容易輪到他了，工作人員掃了一眼他填好的匯單，露出特別禮貌地微笑，“先生，請問您認識收款人嗎？”

　　看他沒反應過來，又補充解釋，“是這樣，最近年底了，通過手機短信、郵件等方式騙人匯款的詐騙犯也活躍起來了。”

　　哦，原來是擔心他上當啊！嘿，哥看上去像被人騙養老金的無知老大爺嗎？

　　大秦簡直無語，“謝謝提醒哈，你們銀行還真會為客戶著想！放心吧，那可是我媳婦兒！”

　　工作人員點點頭，“好的，您稍等，正在為您辦理。“

　　”請您在這兒簽字。”

　　大秦接過匯款單，目光掃過上面的“余額：￥347.68”時微微一頓，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簽上了大名。

　　搞定趕緊給露露發了條微信：【媳婦兒，錢已經匯出去了，你別著急，該花就花！也別再找地兒打工了，踏實上學吧，過段時間我再給你匯。】

　　露露秒回：【愛你，親愛的！】

　　這又把大秦給心疼了一把：大半夜的怎么還不睡覺啊，這心里得多煎熬啊！

　　正要再發條信息過去安慰她，公司群閃了起來，是他的經紀人華哥，【下周三“仙靈”劇組需要6個群演，三男三女，有臺詞，長得好看、人機靈的來，包星級酒店食宿。】

　　大秦趕緊地：【我我我，我去！】

　　這下群里炸開鍋了：【什么時候歌手也來搶我們演員的飯碗啦，還讓不讓人活啦？】

　　【就是就是！大秦哥你這么大腕兒的創作型大歌星，來跟小新人湊什么熱鬧啊？】

　　【喲，我剛進公司，還真不知道大秦哥這么牛，誰給科普科普？】

　　【那你也太OUT了，2007年第一屆“我的歌手”全國總冠軍啊！】

　　哦……

　　哦哦……

　　十年前啊！呵呵。

　　群眾們戲很足，大秦懶得看，他的一對眼珠子就盯著華哥那個賊賤的面具頭像。大概等了三分鐘沒動靜，就忍不住單點了一個對話框出來。

　　同時對方的消息也過來了：【你認真的？現在連群演都要接了？】

　　大秦老臉一紅，咧咧嘴角道：【你就說行不行吧！】

　　華哥回復了一串點點點，和一句【你不覺得屈才就行。】

　　大秦苦笑：【沒什么屈才不屈才的，但這次我想先拿錢。你還有什么活兒也給我介紹介紹，活兒我不挑，給錢爽快就行。】

　　華哥很懂：【是不是露露又來過電話了？】

　　緊接著又發來一條：【哥知道了，你悠著點兒，中午的正事別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