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鴇名叫油菜花
作者:立誓成妖|發布時間:2018-01-10 05:32|字數:3985
華采幽三歲的時候死了大家閨秀的娘,十歲的時候死了鏢行天下的爹,而后被一位名叫蕭沛的男子從漠北帶到了江南。
蕭沛與她爹是八拜之交,各自未娶之時曾立下誓言,將來生男做兄弟、生女做姐妹,一男一女做夫妻。于是,她就這么成了蕭家的準兒媳。
入蕭家的第一天,華彩幽便見到了她的準相公蕭莫豫,這個年方十四的少年皺眉看著風塵仆仆的她,一襲華貴儒衫很是斯文,說出來的話卻甚為刻薄毒舌:“你叫華采幽?倒過來念,不就是油菜花?”
“你的名字更加省事,直接正著念就是小,墨,魚!”她抬頭挺胸雙手叉腰,兩眼一瞪反唇相譏。
蕭莫豫怒目:“你!”
華彩幽揚眉:“我?”
兩人她和他各向前一兩步,她的鼻子剛到他的胸前,下巴卻仰得幾乎與地面平行。
四目相交火花飛濺。
,他冷哼拂袖:“好男不跟女斗!”
她冷哼:“就怕你個娘娘腔想斗也斗不過!”
話音未落說時遲那時快,便只見她雙手一錯,死死捏住了他的脈門,再移步弓身用肩頂住他的胸腹腹部使勁那么一撞……。
橫飛三尺,轟然而落。少年的尊嚴和面子在轟然落地的同時,隨著那紛飛的塵土一起飄散,最終,然后跌進了地縫的最深處,一時好不凄涼。
自此,這二位人的梁子便算是結下了。
蕭家乃是江南巨商,實打實的名門大戶,名副其實的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
蕭莫豫更是兩歲識字、三歲背詩、五歲成文,從小小神童一路成長為了很有前途的文藝男青年。平日里就喜歡吟詩作對舞文弄墨,對著片落葉傷春悲秋。自是看不慣粗聲大氣魯莽尚武之輩,何況還是個女子。
而華采幽雖然有個出身望族的娘,奈何去得太早,只跟著開鏢局的爹學了套剛猛異常的功夫,豪爽豁達的性子。講究的是江湖兒女吃肉喝酒快意恩仇,最煩有事沒事多愁善感無病呻yín,何況還是個爺們。
于是,這對準夫妻從開始的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再到眼不見為凈,最終發展成除了逢年過節萬不得已碰個面之外,平日里皆是各人住在各人的院子里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
這么著一轉眼,便過去了六年。
蕭沛自妻子十年前故去后,一直郁郁寡歡,久而久之終是一病不起。大限將至時,讓華采幽和蕭莫豫在自己的病塌前拜了堂,旋即含笑而逝。
那一年,油菜花開得極好,一望無際的金黃讓漫天飄灑的紙錢看上去也仿佛不是那么的刺目。但華采幽還是像被那片慘白扎痛了眼睛,淚水怎么都止不住。而蕭莫豫雖是雙眼赤紅,卻從未在人前落淚。許是太忙,沒空悲傷。
熱孝期間不能圓房,新婚夫妻對此規矩均皆表感激涕零。
三個月后,蕭莫豫正式接手家族的全部產業,開始巡視各地商號,一走便是半年。
然后,帶了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遠房表妹回來。
表妹知書達理溫婉賢淑,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與蕭莫豫甚是投契。
華采幽偶爾看到兩人琴瑟合鳴的時候,總是撇撇嘴表示鄙視,只管練自己的拳腳功夫。不過,心里也偶爾會有一絲念想閃過——那個小墨魚自從公公走后,便好像再也沒有碰過琴棋書畫,也再也沒有過如這般的暢快歡笑……
又過半月,蕭莫豫再度出遠門,將表妹留在了家里下。
等他回來,卻看到了一紙休書。
華采幽以七出之條里的‘無子’為由,自己休了自己。
看著休書上那方紅彤彤的刻了他名字的印鑒,蕭莫豫咬牙切齒迸出三個字:“油,菜,花……”
而此時,華采幽揣著當年蕭沛變賣她爹鏢局所得的銀票,正翹著二郎腿躺在一片油菜花地里,貪婪地呼吸幾口帶著淺淺花香的空氣,而后她瞇著眼睛做了個決定:繼承爹的事業,回漠北重開鏢局。
至于蕭家,蕭莫豫,自此與她兩不相干。
只是公公的墳前,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上一柱香。
藍藍的天上云卷云舒,漸漸幻化成一個慈祥的清癯容顏,正沖著她笑。
華彩幽摸摸驀地酸澀難當的鼻子,夢囈般地喃喃:“爹……我還是喊您蕭伯伯吧。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漫漫千里路,華采幽東游西蕩走了快一年還沒走完。
又一個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時,她來到了國內最大的邊境貿易城市——雍城。
在酒樓里,華彩幽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個自稱白大娘的爽朗女人,彼此脾性相投相處甚歡,兩人湊在一處大聲唱、高聲笑、吃肉喝酒一醉三日。
醒來時,華采幽只覺頭痛欲裂,抱著腦袋呻yín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清醒些。然后發現白大娘已不知所蹤,連帶著她身上的所有銀票也隨之一起不翼而飛,同時,懷里多了一份契約、一串鑰匙和一張便條。
契約——,是‘銷金樓’的買賣合同,賣者公孫白,買者華采幽,銀貨兩訖即日生效,上面有兩個紅彤彤的手指印。
鑰匙——,用于‘銷金樓’的老板房間以及各處緊要地方,鎖著的是諸如房契、地契、賣身契以及所有的值錢物件。
便條——,除了大略說明鑰匙的作用外,只有龍飛鳳舞通俗易懂的一行大字——‘從此時此刻起,你就是雍城第一大青樓的老板,就你那點小錢算是便宜你了,不用謝我后會無期!公孫白,也就是白大娘留。’
于是,芳齡一十八歲的棄婦華采幽,嘴里叼著一朵盛開得燦爛無比的油菜花,晃晃悠悠進了‘銷金樓’,成了那里的老鴇老鴇。
雍城乃是通商要道,南來北往的商家日日絡繹不絕熱鬧非凡,各種服務行業便也隨之而繁榮昌盛,個中翹楚自然當屬既能提供食宿又能提供娛樂,既能滿足身體又能撫慰心靈的青樓業,而‘銷金樓’便是當之無愧的行業領頭羊。
所以如果按照價值來算的話,華采幽的確算是揀了個大大的便宜。
對于做了好些年巨商家的準媳婦而不可避免沾染上了拜金習氣的華采幽來說,每天看著別人的金錢嘩啦啦被銷進了自己的荷包,怎一個爽字了得。
當然,她如今之所以能活得愜意無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閑。
說起來,這都要歸功于白大娘,全靠其多年如一日的不靠譜,才練就了手下獨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及對自我高標準、嚴要求要求努力干活的良好習慣。
據說此人自從若干年前創建了‘銷金樓’,將其在短時間內以令人乍舌的速度蓬勃發展壯大,并確立了核心領導班子成員以及一套行而有效的管理模式之后,便開始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游蕩生涯,常常十來個月不見人影,偶爾冒出來也基本上是因為錢花光了……
久而久之,即便是樓里的人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兒,甚至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么個人物的存在。于是乎,‘銷金樓’的幕后老板終于慢慢變成了一個謎,一個傳說。……
正是得益于此,華采幽這個新任老板的工作除了看看賬簿便是簽字畫押,這還是全仗了幾位大管事的給她面子讓她過過當老板的癮,要不然,她就是個徹底的隱形廢物大擺設。
做為‘銷金樓’的領導班子成員,幾大管事那都是個頂個的頂尖個頂個的人物,別的不說,單從處理華采幽這個莫名其妙橫空殺出的大老板問題上便可見一斑。
幾人在仔細查驗了契約、鑰匙以及字條后,彼此對視一眼二話沒說,便將她帶到了原本屬于白大娘的小院,就這么正式承認了她在此間的合法地位。那雷厲風行的作風堪比閃電的效率,著實令人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華采幽就納悶了,他們難道不怕她是坑蒙拐騙甚至拿刀威逼利誘白大娘拿到了那幾樣東西之后再殺人滅口的?真不知白大娘在他們的心中是太厲害呢,還是壓根兒就是人緣太差……
不過,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實并不重要也無需深究。
青樓的規矩,但管今朝,莫問前事。只要進了這個門,便斷了之前種種,全當又重活了一次。
所以,華采幽也從善如流地給自己封了個日后行走江湖的名號——花老板。
結果不曾想,她才做了老板沒幾天,本行業就遭受了重創。
雍城不僅是貿易重地,更是防御敵國的軍事重地,自本朝太祖開國起,此處的城主便擁有直接歸其麾下指揮的十萬大軍,且具有獨立的經濟和軍事自主權,甚至轄內的官員也可自主任免。
換而言之,雍城的城主在雍城,某種程度上便是個君王。
故而,城主去世對當地百姓而言,絕對比皇上駕崩更加讓人當回事。
因了這個緣故,整個雍城縞素一月禁樂百日,原本客似云來的青樓只能暫時關門歇業。
‘銷金樓’實力雄厚少賺些銀子無甚大礙,但規模較小的這么坐吃山空漸漸便有些支持不住。
華采幽于是做了上任以來的第一個決定,撥出大筆款項接濟那些即將倒閉的同行。
就為這個,掌管財務的錢姐一張臉黑得連包公都自愧不如,弄得華采幽每次看到她都只能膽戰心驚躲著走。
后來還是掌管外聯的裘先生看不下去,出面勸解了一句:“花老板這招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繁榮我也繁榮,大家繁榮才是真的繁榮嘛!”
華采幽頓生人海茫茫終得知己之感,淚流滿面……
在一片蕭條中,雍城的青樓業眾志成城共度難關,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春去夏來,像是要將憋了三個多月的欲望給痛快淋漓地發泄個過癮,客人們和姑娘們團結起來鉚足了勁地的醉生夢死。夜夜笙歌到天明,有的時候甚至連白日里也不得安生。
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尤其是在歡場這種可以極大刺激大腦神經的地方。比如,盛夏的正午,在青樓里卯足了勁兒的放‘二踢腳’……
被一下接一下驚天動地的鞭炮巨響聲擾了清夢的華采幽,一邊問候放炮者的十八輩祖宗,一邊哈欠連天晃出去遛彎醒困。
她如今住的地方名曰‘大園’,幾大管事按照年齡大小分別住在‘二,三,四,五園’,然后是頭牌姑娘當紅姑娘一般姑娘這樣排下去,或者單獨一個園子或者多人合住,一直排到‘三八園’……
華采幽雖然自認是個不通文墨的粗人,但依然被白大娘如此返璞歸真的純天然命名方式給深深的震撼了一把……
‘大園’位于整個‘銷金樓’的正中心,想必白大娘很享受站在自己地盤的心臟處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感覺,但華采幽卻只想對這種收音效果奇好的布局,豎中指……
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被吵得好幾天未曾安寢的華采幽只想快點到個安靜喘口氣,在大太陽底下轉了一圈,才終于遠離了那片喧鬧,被折磨得幾近失聰的耳朵里忽然傳來一縷悠揚的琴聲。
完全不似流傳于坊間的媚俗,平和中正里隱隱透著傲然風骨,竟與記憶中的那個聲音有幾分相像,那是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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