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給我簽個名嗎？”這是石云對丁曉一說的第一句話。

　　“不行。”而這是丁曉一當時給他的回答。

　　10年前兩個人的初見，簡單概括一個字，那就是“尬”，還是黑體加粗描紅邊兒的！

　　他倆是一所學校的學長跟學妹，分屬不同的校區，又加上讀的專業也不一樣，雖說都是話劇社，不過丁曉一從入社那天起，就是聚光燈下宜嗔宜喜的佳人，而石云在話劇社呆了一年半，卻也只是個死跑龍套的，兩個人之間實在是沒什么交集。

　　那天能見上面兒、說上話，也是因為社里正在帶妝排練畢業晚會上的壓軸大戲《戀愛的犀牛》。

　　丁曉一自然是飾演女主角明明，連唱帶演整場下來一點都不含蓄，連個NG都少有；石云飾演那個賣牙刷的，一共不到五分鐘的上場時間，臺詞加起來也沒超過十句，可他嘴皮子特別不利索，幾句話總是顛三倒四說不明白，老是耽誤排練進度。

　　要是換了別的人，早就被脾氣暴躁的外聘導演罵得找不著北了，可到了石云這兒，卻沒有一句重話，永遠是“別緊張”、“慢慢說”、“不著急”，還有“要不休息休息？”

　　沒辦法，掏錢的永遠都是爸爸，不管什么時候。

　　自從一年半以前，石云加入話劇社，話劇社就再也沒缺過錢，甭管是再精致的戲服、再難請的導演、再逼真的道具，石云“爸爸”都會毫不猶豫地掏腰包爽快買單，金錢的力量造就了石云在社團里的不凡地位，別說是社長，就連話劇社的指導老師都要讓他三分。

　　而丁曉一之所以這么不給面子，不是她清高裝13，視金錢如糞土，真心是“迫于無奈”。石云跟她要簽名的時候，她正穿著一條大紅色的吊帶長裙，被一根粗麻繩緊緊地綁在舞臺上的木頭椅子上，根本騰不出手來。

　　“真不行嗎？”偏偏石云還是個沒眼力見兒的，本子翻得嘩啦啦地響，頂著張俊臉跟她這兒賣萌。

　　“真不行，要不我給你印個唇印？”丁曉一故意逗他。

　　“……還是不要了。”穿著不合身西裝、斜背著公文包的石云一臉為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歡的人了。”

　　丁曉一一邊遺憾點頭，一邊咬唇憋笑。

　　整個學校誰不知道他石云有喜歡的人了，就連新來兩個禮拜的食堂大媽都知道，而且所有人對于他這段愛情的細節都如數家珍。

　　譬如，大家都知道石云是在大三那年迎新時候墜入的愛河，當九月刺眼的陽光晃得人眼前發白、曬得人頭腦發熱的時候，蕭素正巧拖著一只巨大的白色行李箱出現在大學門口，按照石云的說法就是“宛同一泓清泉流淌進了他的心扉”，他直接就對人家一見鐘情了。

　　從那天開始，石云就變得茶飯不思、寢食不安，對蕭素展開了極其猛烈地追求，各色求愛方式玩得那真叫一個嗔目結舌，什么9999朵玫瑰啊、宿舍下的吉他彈唱啊，這都是石云瞧不上的初級手段，他追人從來都是放大招兒，而且頻次不低，算起來一個月得有兩三回。

　　不過，丁曉一運氣不好，一次都沒親眼見過，幸好班級群、朋友圈里總有實況轉播，多個角度、各個側面，照片視頻應有盡有，一點細節都不會被遺漏。她看了那么多次“轉播”，覺得里面最經典浪漫的，當數自己大一那年圣誕節，石云專門為蕭素一個人準備的那場人工降雪，漫天飛舞的雪花讓南方沒見過雪的女生幾乎都叫啞了嗓子。

　　可問題是，他追得如此執著辛苦，蕭素卻始終對他不屑一顧，除了拜托他幫忙辦事兒的時候會給一點好臉色之外，其它時候都是西伯利亞的冷空氣，看一眼就徹骨寒。

　　“不好意思，我對你這種腦袋空空的繡花枕頭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喜歡有趣會演的男人。”

　　就在那場人造的大雪紛飛中，蕭素當著上千人的圍觀，冷漠地拒絕石云，轉身就挽上了話劇社男主角的手臂，笑得春暖花開。

　　所有人都以為石云會就此放棄，沒曾想他不過頹了一個禮拜，轉頭就加入了話劇社，想要向蕭素證明自己是更“有趣”、更“會演”的男人。

　　事實證明，他還真不是這塊料，怎么努力都差強人意，一番折騰下來，石云卻真心喜歡上了話劇，哪怕蕭素跟話劇男主角分了手，他也沒有離開話劇社。

　　“你演得真好，歌也唱得好聽，沒想到你也會來幫我。”

　　石云收起本子，一臉迷弟樣兒地跟丁曉一道謝。

　　“應該的，要不是你，話劇社也不會現在這個樣子，這場《戀愛的犀牛》就當是我們大家送你的畢業禮物了。”

　　石云馬上就要畢業了，可追求蕭素的道路還是“漫漫且修遠”，為了讓他的最后一搏勝算更高，話劇社干脆為他調整了要在畢業典禮上表演的劇目，從悲慘的《麥克白》換成了浪漫的《戀愛的犀牛》。

　　當天的演出堪稱完美，丁曉一光謝幕就謝了七八次，回到后臺卸妝的時候掌聲都沒停，而且她一“劇”成名，不僅成了全校聞名的人物，更成了校花的有力競爭者，至于順便成了蕭素的眼中釘肉中刺，那都是后話了。

　　不過石云的表白還是一如既往地慘敗。

　　“你很厲害，你站在臺上的時候，我就算是死死地盯著你的眼睛，也看不出你臺下的丁曉一。”石云落寞地靠在化妝間的門口，手里攥著10塊錢三根的牙刷，看著鏡子里正在卸妝的丁曉一這樣說道。

　　這瓊瑤似的話一出，丁曉一就知道他借助話劇的表白又被蕭素拒絕了，丁曉一還沒想出安慰他的話，他就轉身離開了。

　　后來丁曉一才知道，蕭素那時候迷上了一個頗有些才情的搖滾男，搖滾男只要拿起吉他，就能讓石云絞盡腦汁想出的所有浪漫花招都變成笑話。

　　從那時候到現在，算起來差不多有10年了，丁曉一沒想到，石云居然會這么長情，到現在還癡戀著蕭素，有點不死不休的意思，而且更可惡的是，他從來沒跟自己提過一句，到底是誰不把誰當朋友啊！

　　“真是個沒藥醫的傻子！”丁曉一恨鐵不成鋼地低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