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還有好多事兒呢，今天就算了，下次成嗎？下次我請你，想吃什么，隨便點！”

　　丁曉一用肩膀跟臉頰艱難地夾著手機，一只手噼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另一只手在包里胡亂翻找，就算這樣，她還努力把嗓子捏出了最循循善誘的溫和聲調跟石云討價還價。

　　只可惜石云現在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了。

　　“又是下次？你都‘下次’我多少回了，這回絕對不行！五分鐘，算了，我好說話，給你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你要是還不下來，那我可就真不客氣了！”

　　“威脅我啊？我真的好怕怕呀！”丁曉一浮夸地表演著恐懼，她終于從包里翻出了耳機線，解放了自己瀕臨抽筋的肩膀，將絕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在那位快要搞瘋唐濯的甲方爸爸身上。

　　這案子按說不難，就是個高端餐飲品牌的升級打包案，這樣的案子他們B組一年能做幾十個，說手到擒來那都叫謙虛。不過這回不太一樣，這個餐飲品牌的老板是個純粹的吃貨，說起吃來那真的是頭頭是道，能侃上三天三夜不歇氣；可一說到品牌啊營銷啊推廣啊之類的，表達能力就瞬間退化成幼兒園讀大班的小屁孩，說的話永遠都是前言不搭后語，連基本的意思都表達不清。

　　這個案子丁曉一沒怎么盯，直接甩給李怡他們練手，根本沒想到是這么難伺候的一位，到現在只是VI系統就已經改了五遍，送到吃貨爸爸那兒永遠都是那句，“挺好挺好，就是還差那么一點意思……你讓我說，我還真說不出來……要不你們再改改，我覺得肯定還能更好！”

　　這種“再改改”的事兒其實在整個廣告圈都挺常見的，別說是改個四五遍了，改個十幾二十遍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兒，不過丁曉一不想讓自己組里的人干這種事倍功半的活兒。

　　她本以為是張芷涵最開始的時候對客戶的需求沒有完全理解，結果自己跟他聊了一個小時，也是半點干貨都沒聊出來，對方扔給他一堆云山霧罩的詞兒，搞得丁曉一對自己的理解能力都產生了懷疑。更麻煩的是，不知道她哪句話戳中了對方的G點，對方居然興致勃勃地跟聊起了頂級和牛的出產地、烹飪方式以及鑒別的主要手段。

　　丁曉一表情呆滯地看著電腦屏幕上，一條接著一條，以刷屏節奏蹦出來的59秒語音，想著要是現在假裝斷網還來不來得及。

　　“……我說親愛的一，咱這兒還有五分鐘，你就準備這么‘消極應戰’嗎？”石云賤兮兮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來的時候，把丁曉一嚇了一跳，她這才想起電話那頭還有個石云等著自己胡吃海塞呢！

　　“不讓你花錢還不好啊？”丁曉一捏著眉心，也是無語了。

　　“不好！我今天要是再不去，鹿沼臺的老板都要把我拉進黑名單了，我以后還混不混了！”丁曉一覺得石云有時候完全就是個胡攪蠻纏的小男孩，而且正好是七八歲的年紀，最最調皮搗蛋、不聽人勸的時候。

　　石云歪頭看著寫字樓人頭攢動的出口，“要不我上樓去接你吧，再跟你們boss聊聊兩周后比稿的事兒，順便透lù點內部消息，就當是……”

　　“你別亂來，我馬上下來，最多兩分鐘！”丁曉一可不想自己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到頭來落一個比稿內定的糟糕名聲。

　　“18層樓，兩分鐘，還是下班時間？你說的啊，那我從現在可就開始計時了，120、119、118、117……”

　　丁曉一從牙縫了擠出了個“滾”字，抓著手機就往外走，她出門之前，特意拐到唐濯的辦公桌前，此時此刻的唐濯頭上戴著個薄荷綠的大眼束發帶，正往臉上貼一張黑漆漆的面膜。

　　“老唐，我出去吃點東西，一會回來咱倆研究一下那個餐飲品牌VI的事兒。”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人家老唐，叫我Ginomica！”

　　“上個月不是還叫Yolanda嗎？”丁曉一尋求認同感地看了眼唐濯對面的設計張斐然，結果對方一臉淡定地在繪圖板上又涂又畫，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

　　“常換常新，不好嗎？”說話間唐濯就把面膜敷得又平又整，他一邊把精華在手上搓勻，一邊轉身仰頭打量著丁曉一，頗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丁曉一，不是我說你，你瞧瞧你，雙下巴都快出來了，還吃呢，減減肥吧！”

　　等電梯的時候，丁曉一的眼睛控制不住地研究玻璃裝飾材料里的略扭曲自己，她又是仰頭又是低頭地各種折騰，發現自己好像似乎是真的有點胖了！

　　她不愿意接受這個現實，剛想要問問電話那頭的石云，突然想起自己跟石云也有幾個星期沒見過了，問他也是白搭。

　　石云的倒計時數到17的時候突然斷了，丁曉一那時候剛剛擠進電梯，她艱難地低頭看了眼手機，信號滿格啊，突然掛自己的電話，這不是石云的作風啊？

　　不過這疑問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當她隨著人流走出寫字樓，看到石云的那一瞬，當即就懂了。

　　“石云，居然這么巧，在這兒遇到你。”石云看著眼前仿佛從最新時尚雜志里走出來的女人，熟稔地跟自己打招呼，完全是一頭霧水，他百分百確信，自己并不認識她。

　　“昨天晚上，288我們見過的，我加了你的微信，不記得了嗎？”

　　“哦，原來是你！”石云想做一個表達恍然大悟的表情，不過因為演技拙略，看起來更像是驚慌失措，“抱歉啊，昨天的你跟今天的你……很不一樣。”

　　昨天晚上，石云陪風投的幾位到288喝酒，確實遇到了幾個盤靚條順的辣妹來搭訕，不過他當是走得早，也不記得眼前的這位到底是哪一個了，在那樣的昏暗光線下，所有的女孩看起來都差不太多。

　　“那石總是更喜歡昨晚的我呢，還是現在的我呢？”女人說著朝前走了一步，他們兩個人之間本就過近的距離現在算是徹底跟正常的社交距離拜拜了，石云隨意插在褲兜里的手緊張地攥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