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溪站在二樓，隔著半遮面的面紗隱約朦朧地瞧見那身長玉立，英姿颯爽的貴公子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如同夢境成真，她好幾次思來想去那般海底奇遇到底是不是夢境，是不是真的有渺蒼這么個神仙。

　　現在，倒真有這么個同海主渺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朝她走了過來。除了這位玄衣貴公子頭頂沒有那副漂亮的龍犄角，其余的倒和海主渺蒼別無二致。

　　他走一步，她的心就狠狠地跳一下。她活這么十八年，從未有過這種心即將要跳出嗓子眼的感覺。似偌大的期盼成真，似念念不忘的夢境成真。

　　許嘉溪本想著，若今晚真的被玷污了，今日就定會是她的忌日了。斷不能茍活。可現在看見這個人，這個同海主渺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突然覺得若今夜是他倒也此生無悔。

　　至少干干凈凈的身子，多少能心甘情愿地交給一個長得像恩人的人。她自然也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可這個人給她的吸引絕不是一句“君有絕世容顏傾城之貌”就能概括的。

　　她竟然也相信了那海主廟里的石像，竟將他當成了一種救贖。從前不明白為何那么多人要去海主廟里給渺蒼上香火，現在看來，都是應該的。

　　若能將今夜交與他，她再自盡也算是死得心甘情愿了。

　　可她又想，斷不可與他做這種事。那便是與玷污了神明無異。

　　胡思亂想了一通，手掌都被她扣握的指甲掐出深痕，這位公子站定在離她最近的位置。緩緩地仰頭看向許嘉溪。

　　他的眼神似牢牢地捕住了獵物，帶著一種篤定和冷然，緩緩道，“下來。”

　　“好。”許嘉溪的心也隨著他的腳步停住，一錘定音。

　　許嘉溪走下樓去，腳步漂浮虛晃，踩下最后一級階梯時不小心被裙擺的薄紗絆住，重重地就跌在了渺蒼的面前。

　　渺蒼也不去拉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許嘉溪，眸中的神色同那日她一身大紅喜服跌在他腳下一樣。

　　他的口吻命令似的，負手而立，說，“起來。跟孤走。”

　　許嘉溪站定，聲音有一些顫抖，“敢問……公子姓名。”

　　渺蒼看見許嘉溪那隔著她面紗背后忽閃一眨的大眼睛，有些微紅的眼眶泛著不肯溢出的淚花，似一潭清泉，澈波蕩漾，干凈又黑白分明。

　　他倒也不在意這是個人類，這是他覺得骯臟的人間，伸手挑開許嘉溪的面紗，視線同那雙清澈的眼眸相合，“怎么，這么快就把孤忘了？”

　　“您是……渺蒼大人？”許嘉溪的聲音明顯帶著哽咽，被捆住的雙手因著她激動一顫被麻繩勒出血痕。

　　渺蒼眉頭輕蹙，指尖輕輕一劃就把那麻繩解開了。

　　渺蒼伸手握住她細小的手腕，血痕溢出的血漬沾染了他的指尖，“玳瑁，這家青樓的老鴇命數是何時到？”

　　小老頭兒立刻湊上來，恭敬道，“回大人，還有十年的命數。”

　　“且讓歸去閣給她縮短至今年，下場可改慘一些。”渺蒼答。玳瑁大驚，渺蒼雖主禍事，可從來都不會按著自己的情緒亂來的，都是按著掌管人類命數和人間禍劫的歸去閣來處理。

　　“主子，這恐怕不合規矩......”玳瑁提醒道。渺蒼斜了他一眼，“怎么？處置一個區區的惡人，孤還要按規矩來？”

　　玳瑁不敢多言，趕緊記牢只待回去立刻辦。

　　渺蒼幾乎是細致地一寸一寸地摸過許嘉溪的手臂，像是檢查一般。許嘉溪近距離地看著渺蒼長長的眼睫低垂著，像一把密扇。

　　腦海里忽地閃過落海時遇見的那條巨龍的眼睛，渺蒼的真身。也是這般深邃好看，既藏著銳利又有著波瀾不驚的神采。

　　只是越摩挲渺蒼的眉頭就蹙地越緊。那厚厚的脂粉就像被抹開的面粉，將許嘉溪真實的肌膚狀態顯現出來。各種細小長短深淺的傷痕。

　　“孤的寵物，為何手上會有那么多傷？可是被誰虐打過？”渺蒼將她拉著往外走。

　　“嗯？寵物？”許嘉溪對他的這番話不甚明白，腳步卻隨著渺蒼移動著。

　　“孤救了你兩次，你不該報恩？”渺蒼和許嘉溪站立在門口，不顧周圍的喧囂，說話的聲音只有彼此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