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溪忽地對渺蒼笑起來，只是皮笑肉不笑，“回大人，我平常吃饅頭，只要能果腹的食物都可以。很好養活的。”

　　雖是皮笑肉不笑，那張圓圓潤潤的鵝蛋小臉卻終于凝了點讓人覺得她是舒心的神采來。

　　渺蒼想許嘉溪大概就是人間說的那種面相善，長相帶笑意的人類。

　　蘭續被晾在一邊，只覺尷尬，表情也不自在起來。

　　許嘉溪見渺蒼對她沒有話再說，便慢吞吞地又移到了窗框邊。此刻馬車已入海，周遭的魚類游來游去，還有一只碩大剔透的水母軟軟地蹬著觸角往上浮。

　　冷白的月光透過海面折射進來，分散開成幾束映地銀魚的鱗片閃耀璀璨著。許嘉溪伸出手去逗弄那些魚兒和她湊近又躲開，此刻倒只有了玩樂的心思。

　　馬車輪本是骨碌碌地慢滾著朝海底深入，一道莫名的漩渦夾著凌厲之勢將那馬車輪不肖片刻便絞碎。其余的三個輪子也是接二連三地遭此翻攪，啪地在海水里炸裂開。

　　馬車瞬間失衡左右晃動起來，嚇得許嘉溪以為又是海嘯趕緊轉頭去看渺蒼，正巧看見渺蒼的一只手放下來落在玉案上。倒也沒作他想。

　　蘭續倒是將渺蒼剛才的小動作看地清清楚楚，不明白他為何要將馬車輪絞碎。

　　玳瑁第一時間跑進來，“大人！不知是哪個膽大不長眼的家伙將您的馬車輪絞碎了！待小人……”

　　“玳瑁。”渺蒼丟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主仆默契在此刻倒是發揮了作用，玳瑁恍然大悟，“哦！想必……想必是什么海草水怪之類的作的事，那大人，咱們這是游回去？”

　　“不然呢。”渺蒼終是覺得玳瑁機靈了一回。主仆二人話音剛落，那馬車頂和四壁就像應和著渺蒼的心思全然散開了。

　　許嘉溪在渾身浸泡在海水中時本能地閉氣撲騰。根本沒精力去在意周遭的變化。

　　玳瑁原地一轉從一個老頭子變成了大海龜，蘭續憑空站在這水中，衣裙散開似開在海中的水仙，自在又端莊優雅的姿態。

　　渺蒼的身影不見了，玳瑁還以為是他先自己回去了，哼哼唧唧地朝許嘉溪游過去，“你這人類真是麻煩，放手啦不用捏鼻子你死不了！來來來上老夫的背來老夫給你馱回去……哎呦！”

　　玳瑁正四肢緩慢地游到許嘉溪身邊，許嘉溪的手也碰到了他的龜殼，一條碩大的龍尾卻忽地竄出來輕輕一拍將玳瑁扇了個老遠。

　　許嘉溪的腳下，深邃的海底，先是浮現出一雙深邃銳亮的龍目，再是一對長長飄搖的龍須，最后是一張緊閉著藏好駭人獠牙的嘴。

　　那深邃的龍目牢牢地盯著她，就像盯著獵物仿若下一秒就要張開嘴將她小小的一個嚼進嘴去。

　　許嘉溪雖見過渺蒼的真身兩回，在如此清醒的狀態下同他那么近的接觸倒是第一次。只嚇地渾身一動也不敢動。

　　“發什么呆，到孤的背上來。”那巨龍沒怎么開口，只是唇瓣輕抬露出點獠牙的寒光，比以往低沉的聲音如同透過整片海回響著。

　　旁邊的游魚蝦蟹各類海物自發地全部排好隊，動也不動。

　　紛亂精彩的海底世界一時變得井然有序。

　　“寶貝你看你真好運！小小年紀就見著海主大人的真身啦！那烏賊叔啊，快幫我兒和海主大人在一塊的場景給畫下來~”一株珊瑚上一條小丑魚摟著她的兒子興奮地叫起來，尾巴戳戳在她旁邊瞪著大眼看地發愣的烏賊。

　　“快點。”巨龍催促著許嘉溪。

　　“那小女……小女冒犯了。”一說話，才發覺在這海里已像在陸地上一般自如。許嘉溪爬上渺蒼的背，整個人才同他的鱗片一般大。

　　這墨藍色的鱗片邊角有些剌人，許嘉溪虛浮地爬上渺蒼的背去，不知手往哪兒抓，左右都不自在。

　　“再往上爬一點。”

　　許嘉溪聽言又往前挪動。渺蒼不耐煩地瞇了瞇眼，“到孤的犄角處來，抓緊。”

　　許嘉溪便蹭蹭蹭地往上爬，像個玩鬧的孩子一把抱住渺蒼的犄角，像抱住一株粗壯的大樹，“大人，咱們啟程吧！”等著真正地爬上來心下的恐懼便徹底消除，更是覺得有趣興奮。

　　蘭續的臉色明顯掛不住，揚起的嘴角徹底垮了下來。好不容易游回來的玳瑁見此狀驚訝地目瞪口呆。

　　這什么人類能爬到龍頭上去。渺蒼大人這到底是起了什么玩心啊！

　　若是平時，渺蒼肯定是一個擺尾就到了位于整片海最深最中心處的海茗殿。可今日頭上頂了個許嘉溪，速度慢地竟跟玳瑁似的。倒也算是玳瑁跟游跟地最輕松自在的一回。

　　越至深海處有趣漂亮的東西就越多，到了一大片珊瑚林時那瑚光珊色，繽紛斑斕的美景，映亮了一大片海域，絕美至極。許嘉溪抱著渺蒼的犄角看得挪不開眼。

　　玳瑁則在一旁自言自語陪著蘭續，“平常回途大人也不會來這兒啊，今日繞了一大圈來這珊瑚林賞景，也不著緊回去處理海嘯的事兒……大人到底在想什么老夫我真是弄不清楚了，唉……”

　　一直不曾說話的蘭續溫和地開口，“許是夫君見著他的小寵物憋悶，便想著帶她來賞一賞這海底的美景。正好我也許多年不曾來了，想必有諸多變化，正好也來看看。”

　　玳瑁道，“夫人說得也對，今后您便算是這渺蒼海的當家主母，大人往日諸事繁多忙起來都不落腳的，有了夫人這個賢內助在，渺蒼海定會比往日還繁盛。”

　　蘭續舒心一笑，玳瑁算是句句話都落在她心坎上了，“嗯，到時還要勞煩玳瑁大人協助我了。”

　　玳瑁趕緊一彎腰，“夫人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為大人和夫人做事那都是分內之事理所應當。”

　　玳瑁跟在渺蒼身邊有千年了，雖不是從渺蒼小龍崽的時候就跟著，但也算是夠久。對于渺蒼的心緒想法也算揣摩地八九不離十。

　　渺蒼今日的表現他看地出來是對許嘉溪有那么點兒新鮮上心的好感，但涉及大事這人類哪兒能做他的主動他的情。

　　他家大人是千年的鐵樹萬年的石心腸，當年愛地極深的封云都不過是必得排在大人的權責之下，沒被大人考慮進海主夫人的范圍中。可惜十幾年前便香消玉殞了，不然雖做不成海主夫人倒也能做個大人的寵妾享盡恩寵榮華。

　　當年那一檔子事兒……玳瑁想起來搖搖頭，比人間說書唱戲的還精彩。兩個女人之間的明爭暗斗最后竟發展到動搖了天地四海的根本驚動了諸神，自此事以后渺蒼更是對女人厭惡起來，連宮里留著的幾個美人都全打發走了。

　　而今后，做這海主夫人同渺蒼一起統籌萬事活上千年萬年的還是這勝者蘭續夫人。即使是愛屋及烏，玳瑁也知道該向著誰。

　　至于那人類許嘉溪，不過就是師行遇說過的“一生厄運兩世坎坷”罷了，同他家大人只能是緣淺情更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