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口黑鍋
作者:口哨兵|發布時間:2018-05-15 04:21|字數:3244
當過兵的都知道,在部隊,最不能得罪的是班長。
班長問出這話的一秒之間,酒寺泉想了很多,諸如他這么說帶來的后果和以后自己的處境,但,他最想知道的是為什么。
班長為什么這么說?
酒寺泉愣住,將臉努力掰起看班長:“班長,我沒聽懂?”
“不是你吹的口哨?”班長又問一次,好像他早就知道。
“不是!”
酒寺泉瞪大雙眼,臉色蒼白。班長臉上浮現出危險的笑意。他要干什么?我就坐在他前面,相距不足半米,他清楚知道口哨不會是我吹的。酒寺泉想不通,他低下頭機械式的運動。班長站起來,低頭看著地上那個不斷仰俯的腦袋:“你以后的操練雙倍。”
其他新兵都停止運動,一致看著不斷俯仰的酒寺泉,表情各有不同,憤怒、懷疑、擔心都寫在臉上。
班長怒目圓整地看著每一個人:大個一臉蒙;迷糊眨巴著小眼張著嘴不敢相信;小翟冷靜很多,但臉上充滿疑惑。劉小兵則漲紅了眼,死死盯著酒寺泉。
酒寺泉腦中一片混亂,心里的擔心劇烈起來,肌肉的疼痛已經不算什么。班長環視全班,接著他快步走到迷糊跟前,一把將他的腦袋按在他的報紙上。
“停!”
全體新兵停下,迅速軍姿站立,迷糊的臉上沾了張有自己特殊味道的酸報紙。
班長臉色漲紅,正想說話,屋外樓道又一次傳來尖利的哨聲:“全體人員,戴帽子扎腰帶,樓下集合……”
所有人抓起帽子腰帶就往外跑,最后走的人沒有忘記關燈。樓道頓時充滿腳步聲,臺階上全是噼里啪啦膠鞋飛走的身影。全新訓大隊的兵用極少的時間在樓門前呈縱隊站立。此時,主抓作風紀律的教員從教員室慢慢悠悠踱步到隊列前,扎好腰帶的同時瞟了眼大隊部門口的走廊,確定大隊長和教導員沒有從那里出現。接著他看向隊列,發了火:“誰讓你們縱隊站啦?啊?操練知不知道,夜訓知不知道,橫隊站!”
各排值班員都來不及站到對列外就發出口令:“左后轉彎,跑步走……”全新訓大隊又以排為單位呈橫隊在操場邊站好。燈并沒有打開,夜里黑漆漆的風不知從哪刮來,使這中秋的夜晚更加涼。
教員還在樓門口的臺階上站著,夜風里傳來他遙遠的命令:“跑吧,各排值班員,繞著操場跑,不要停。”
各排值班員又迅速出列,下達轉向跑步的口令。一時間,黑漆漆的軍營口號沖天,各排像是斗爭似的互相攀比,看誰的口號長,看誰的口號響,似乎誰喊的響,誰就更加痛快。
酒寺泉真想永遠跑下去,不要停,他看著前面由于奔跑而不斷晃動的后腦勺,腦里一片空白卻又雜亂萬分。剛才從樓上跑下來的時候,身后都是本班的兄弟,可不知誰推了他一把,使他踉蹌著在飛快下樓的運動中險些摔倒。他站在隊列里,以前大家都會互相碰碰做個小動作,開著無聲的玩笑,可這次大家面無表情、氣氛凝重。班長挨個檢查每人的軍容,唯一漏掉了他。
部隊就這樣跑呀,洪流滾滾。
新兵都不痛快,大家都在心里憋著氣。班長們卻不這樣想,這聲口哨似乎正好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改變的機會,一個不用在意這些天與這些新兵處下的感情而改變的機會。教員只盯了一會兒,就回去了。他在這里呆了十六年,今年是最后一年,這批新兵下連后的四月,他就要轉業走了。不知是由于孤獨,或者是不舍,他的房間亮起燈后,傳出了一曲吉他。
眼尖的班長們都從隊列里逃了出去,趁著夜色蹲到營門口的照壁后面,這些年輕的人開始相互吹噓自己操練別人和被別人操練的那些經歷,不時發出如同見到姑娘一般的興奮叫聲。
嚎叫過后,眾人靜下,隱在黑暗里,仰面看天上繁星。有人掏出煙,煙盒在眾人手中傳遞,接著照壁后面閃起一排雜亂的紅點。這幫被稱作班長的人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二歲,這會兒卻都有了心事。他們都是從新兵過來的,這諾大操場上年復一年發生的,都是他們的真實經歷。趁著夜色,有人想起失散的兄弟,有人想起久未見的姑娘,也有人想起他的遙遠故鄉。
酒寺泉的班長姓楊,是照壁后最邊兒上的那個,也是唯一沒亮起紅點的一個。他抽煙的,但煙發到他手上時就剩下個空盒,他倒不介意,他并不想抽。他是河北衡水人,17歲那年高中肆業,據他自己說是為了個姑娘打了一架,被開除的。此話真假并無人知曉,也無人追究。輟學后,他就當了兵。待酒寺泉這批兵來到部隊時,他剛好開始服役的第四個年頭,去年初升士官時,他回過一次家,回家的原因,是他父親沒了。
父親生前最討厭楊班長抽煙,雖然他也抽的很兇。楊班長突然很想他。
父親的離開并沒有為楊班長提供一夜間成長為一個男人的機會,他早就是一個男人了。從他新兵連結束的那天,正好17周歲,他成了一個兵。他覺察到自己的變化,他突然什么都不怕,什么苦都吃的下,他開始知道離開與珍惜毫無關系,也知道前路漫漫,無人將會陪伴,也要自己走下。
讓這幫正喊著口號奔跑的社會青年成為兵,是這座軍營的職責,也是這些尚且年輕的班長職責。這些社會青年倘若有一個沒成為兵,那就是這座軍營的過錯,也是這些班長的過錯。兵么,就是這國家最具效力的機器,上刀山,下火海,飲冰臥雪,不是吹吹牛就做得到的。
楊班長要利用種種方式,讓他班里來自祖國各地的十個新兵成為真正的士兵,而不是軟蛋。在他的眼里,這十個新兵各有所長,均有特點,還好把握。就是那個叫酒寺泉的,比自己還大幾歲,名牌大學畢業,看起來像是刺頭,還說想去特勤,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早上十四班的牛班長居然想要酒寺泉調到他們班,楊班長不愿意。雖然酒寺泉像是刺頭,人也有點傲,但既然分到自己班了,就是自己的兵,就是兄弟了。他會是一個好兵,不能給的。方才在班里想跟他們說說的,在部隊與在社會是很不一樣的,不過看眼下也不用了,他們會知道的,有些東西是說不清的。
楊班長似乎忘記了自己問酒寺泉的問題,此時在隊列里趁著黑暗奔跑的酒寺泉正為這事惱怒,他的鞋跟已經被身后的劉小兵踩掉很多次,一定是故意的,這次他都不想提了,就踢踏著膠鞋向前跑。帶隊的排長早就發了狠話,他要再在隊列里亂動,就叫他滾出去。
挨著楊班長的十四班長看看沒人注意這邊,懟了懟楊班長,從肩章下緩慢抽出一根蔫皺的玉溪來,塞進他的嘴里。楊班長看著他,識破他似地笑。
“那個刺頭考慮怎么樣?給我吧。”
“點上……”
“嗯?快說。”
楊班長不再笑,搖了頭,把煙彈滅了。
新兵依然還在跑,晚上十點了,汗水早就濕透酒寺泉的衣背,口號也早不喊了,只剩下隊列前進的跺腳聲。班長們偷偷從照壁后竄回到自己的隊列里,故事,這就開始了。
酒寺泉的軍旅生涯,也就這樣開始了。很久之后他再想起這段都還后怕,如果不是那個人說了句話,這個黑鍋他背定了。
原來孤獨不是不處于人群,而是不被人群信任。
晚飯結束后酒寺泉和小翟留下刷碗,他們是一組。之前小翟還為能和酒寺泉一組竊喜,因為酒寺泉干活快又細,還思慮周到,班里的兵就屬酒寺泉靠譜了。酒寺泉知道他們的心思,這些戰友要比他小兩三歲,自己也是過來人嘛。
這會兒小翟卻似乎不大愿意和酒寺泉一組了。酒寺泉收拾完桌子后去水池邊幫小翟刷碗,小翟卻故意身體一側,不讓他插手。
酒寺泉大概猜出緣由,班長昨天說過那話后,班里人對自己的態度就有轉變了。
酒寺泉硬擠進去,小翟不耐煩的咂巴嘴:“咋啦,干嘛呀。”
酒寺泉也不吭氣,把活干完后站在一邊,等著小翟一塊回去。部隊是有這規定的,不能單蹦。
小翟弄完后卻對酒寺泉不咸不淡地說:“你先回吧。”接著他扭頭去找了自己老鄉。
酒寺泉獨自走出餐廳,值日的新兵都走了一大半了,酒寺泉趕緊跟上一列回營的小隊,不經意的一個扭頭,他看見小翟和別班的幾個新兵推搡著笑著走去鍋爐房。
酒寺泉回到班里,推開門的一瞬間,原本熱鬧的班里突然安靜下來。班長不在班里,在大個身邊蹭著的迷糊收起笑容離開。其他人有的自己忙去,有的直看著酒寺泉。酒寺泉走到自己鋪前坐下,身旁的大個沖他硬擠出一個笑容,又迅速收起。這是酒寺泉今天收到的第一個笑容,至此,還沒一個人和他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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