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不能再這樣了。”阿好皺著眉，幫蘇清歌摘了面具，細細地擦拭額上沁出的汗，“身子本就瘦弱，再這么不愛惜自己可怎么辦吶？”

　　“愛惜？”

　　蘇清歌噗嗤笑出了聲，半醉半醒間，手指晃悠悠地，好不容易才點中阿好的鼻尖，“以前啊，看你遭罪，他便心疼，現如今護著的人都沒了，愛惜給誰看呢？”

　　“誰說沒人心疼，公子和阿好都心疼小姐啊！”阿好倔強出聲。

　　蘇清歌只是笑笑，沒再說什么，倚著窗閉目休息。

　　注視著那張因醉酒緋紅的傾世魅顏，阿好愈發覺得不解，每個見過她的男人都神魂顛倒，就連執掌秦宮苑的公子都對她呵護有加，可為什么自己總覺得她心中像是在怨著誰呢？

　　蘇清歌連眼都沒睜，淡淡開口，“阿好，去城北十梓街。”

　　阿好沒多問只是吩咐了車夫，雖然跟著蘇清歌只有一年，但她很清楚蘇清歌的脾性。

　　馬車來到十梓街口，阿好并未叫醒蘇清歌，只讓車夫避開風口停下。

　　對街茶樓里坐著取暖避寒的客人，閑聊聲不時傳出。

　　“當初蘇家可是臨南城顯赫富貴之族，單是主宅就占了大半條十梓街，現如今就只剩下這片殘垣斷壁，真是可惜吶。”

　　“要怪就怪那蘇氏家主家主遇人不淑……”

　　“你可莫要亂說話，聽講蘇氏家主散盡家財，鼎力助的可是當朝天子，你這話給人聽了是要砍頭的。”

　　阿好將客人的話聽入耳，不由得掀起車簾，好奇地打量著外面那片廢棄的宅子，明明是繁華街巷，反正蘇家都沒落了，這宅子怎么就沒人買了去呢？

　　殊不知，就在她望著外面的同時，身后蘇清歌眼眸刷得張開，死死地盯著蘇宅。

　　蘇府的牌匾歪斜地掛著，朱木金漆早就斑駁，鎏金的銅鋪首也已然黯淡無光，更別說門外叢生的枯草業已一人多高。

　　她披風下的手攥成拳，眼中寫滿了痛楚，但似乎在強迫自己將這片廢墟刻入心底。

　　“咦，小姐醒了。”阿好轉頭，冷不丁對上蘇清歌的隱忍和悲憤，“小姐，你怎么了？”

　　“沒事，有些頭痛，”蘇清歌撫了撫額頭，“回吧。”

　　阿好忙吩咐車夫，還不忘跟她分享剛聽到的談資，“聽說對面那個蘇家以前富可敵國呢，可惜敗在了現任家主手上，好像還跟天子有關……”

　　“不過些枯井頹巢罷了，”蘇清歌垂眸，“阿好，做我們這行當的，見多了興亡反復，少往心里去，會活得自在些。”

　　“哦。”不知怎的，阿好察覺到蘇清歌的不悅，怯怯地點了點頭。

　　是夜，風愈發冷了。

　　蘇清歌晚飯都沒吃，沐浴后打發了阿好，早早就歇下了。

　　停業的秦宮苑前所未有地安靜，歌舞姬女不是被接去富貴人家的府宅，便是去了別處尋樂，所以，當那一襲紫影旋落在蘇清歌的院落中時，并未驚動任何人。

　　來人推開門，邁步進去后隨手掩上，了無聲息。

　　床旁點著盞燈，蘇清歌有點燈入睡的習慣，燭火伴著嗚呼的寒風，偶爾跳動那么一兩下。

　　睡夢中的蘇清歌仿佛被擾到，不悅地輾轉翻了個身，燈光正正好映在她清麗的面龐上。

　　只是一眼，床邊站著的那人，心驟然漏跳了半拍！

　　是她，真的是她！

　　他原本清冷的神情平添了幾分痛苦，抬手替蘇清歌捋開臉龐垂下的長發，手指都有些微顫抖。

　　“你還活著……真好。”

　　寥寥幾句，卻像是等了百年之久，夾雜著喜悅和隱忍。

　　今日在柳林見到她時，那股熟悉的盈花香和那雙永世難忘的眸子，令他當時就起了疑，不曾想她竟然是以死故意避著自己。

　　他知道她恨他、怨他，可他心中的恨有何曾少過半分呢？

　　“小舞，你當真寧愿留在這煙花之地，都不肯再見我嗎？”

　　蘇清歌睡意正濃，自然是不會有任何回應。

　　良久，他垂下了手，似做了抉擇，“也罷，若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便是。”

　　言畢他轉身悄然離開，如同從未出現過。

　　在屋門關上的瞬間，蘇清歌睜開了眼，一字一句開口，“若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呢？”

　　燭火跳動得愈發猛烈，照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陰惻惻的，她的聲音幽幽地跌落在空氣中，帶著幾分毛骨悚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