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馨兒上了妝，倒是不錯，身姿窈窕，面孔清麗，茜紅色的香云紗旗袍下巴直直垂到腳背，一把蘇繡荷花團扇握在手里臨窗站著。

美人，是道好風景。

夏蕭何雙手抱臂看著韓馨兒，又想起裴習鐘電話里的‘沫沫’，自己來了以后，裴習鐘跟韓馨兒說了幾句話就匆匆走了，大約是去接‘沫沫’。

齊妙人小聲嘆口氣：“夏姐，我覺得裴總也太過分了，明顯拿你當槍使。”

夏蕭何笑笑不說話，導演這一場拍完了，過來喊夏蕭何。

“夏總，您看看？”導演倒是語氣熱絡。

“不了。”夏蕭何客套道：“就不給你添麻煩了，我就等著跟你打個招呼好走呢。”

導演也笑笑：“哪里哪里，夏總客氣了。”隨后不等夏蕭何再說話，轉身走回自己的監控臺，對身邊的助理高聲喊道：“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呢！給我打起點精神，上條重拍！”

韓馨兒渾身一抖，眼角眉梢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不滿。

選角導演站在旁邊嘆口氣，夏蕭何退了出去，齊妙人跟組花也跟著出去了。

一張選角名單，刪修更改。

想成名的人太多，但走出來的人太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不是沒道理。

齊妙人喜歡翠骨，天熱看著它一直吐舌頭，自己就伸手抱著它走。夏蕭何一路往出走，陸陸續續碰到不少人來打招呼，夏蕭何偶爾也停住腳步寒暄幾句。

楊姜看著面前躲躲閃閃的男人，心存警惕，小心尾隨著他。周圍是一片仿爆炸后的狼藉，一不小心就會發出聲音。

他穿一件黑色短袖，微胖，背著雙肩包，一雙白帆布鞋成了灰色，劇組橙色的小遮陽帽異常顯眼。

楊姜看著他順手從事身邊摸出一塊磚頭拿在手里顛了顛重量，順著他的視線就正好看見了夏蕭何，組合和齊妙人都不在，夏蕭何的那條狗也不在，她一個人站著打電話，只是離的稍微遠了點，聽不清她說什么。

楊姜不想出聲提醒夏蕭何，他一貫做事的風格就是作壁上觀，不把自己攪進事情里，到公司這么些天，他很少主動與人說話，有人和他搭訕他也是淡淡回復，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楊太子’的身份，在公司里肯定沒人愿意搭理他，他沒心思在乎別人，只是夏蕭何……

夏蕭何身上像是有種魔力，楊姜冷眼旁觀了她倒霉、被人利用、被人羞辱，她像是職場里的隨意一個白領，表面風風光光，內里卻是舉步維艱，辦公室的迎來送往都是一張看不見的關系網，人人心里有一把天平。

一個人身邊的關系網，并不會因為時間或者年齡而改變。

或許十歲默默無聞的人，二十歲成為世界焦點。或許二十歲碌碌無為的人，三十歲一夜暴富。或許是一直中等平庸，粗茶淡飯。

這些改變是外在的，但你在人際關系網中的掙扎妥協，從小到大，一模一樣。

楊姜的世界觀組成，更多的是保持和延續正確的理論。

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習慣抽身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一眼看透一個人的卑劣點，在他將卑劣點用在楊姜身上后，楊姜只當不懂的樣子，但隨后漫不經心遠離他，看著他掙扎求救，楊姜看著，不會伸手。他的世界觀導致了，他身邊的朋友寥寥無幾，不懂他的人，遠處觀望，覺得學業優良、為人彬彬有禮、有紳士風度、聰明家境良好。理解他的人，懂他有一雙毒辣的眼睛、一副冷硬的心腸。

楊姜不在乎，身邊迎來送往，但總是有人。優秀的人，不缺社會關系，即使只是利益推動的維持。

只是，夏蕭何……

楊姜躲在柱子后面，有一瞬間的晃神，他一向早起，本來接了組花的電話，他只是抱著想看夏蕭何笑話的心思來的，但花了三個小時才到這兒，他現在又是在干什么……

楊姜想著，哂笑一聲，再去看那埋伏著的男人。

夏蕭何已經掛了電話，作勢要走，男人也慌了，左顧右盼下不了勇氣。

楊姜盯著男人，拳頭慢慢攥起來，男人終于忍不住，拎著磚塊就朝夏蕭何砸過去，楊姜心一熱，不想他真敢出手傷人，趕緊沖出去抱住男人，男人力氣大掙扎開，兩人扭打在一起，最終楊姜贏了，他抽出男人手里的磚塊扔遠了，緊緊鉗制住男人。

楊姜抬頭看夏蕭何，夏蕭何皺著眉，像是不解，又像是厭煩麻煩的表情。

“你是齊金？”夏蕭何出聲問，隨后又對楊姜使個眼色：“先松開。”

男人趴在地上嗚嗚哭起來，楊姜扭打的過程一身汗，襯衣也蹭在地上臟了好幾大片。

男人理理帽子從地上爬起來，看清了臉，楊姜微微一怔，還很顯稚氣，是個學生樣子。

“我聽他們叫……叫你夏總。”

“別哭了，有事說事。”夏蕭何語氣不耐煩。

“我叫齊金。”他看一眼楊姜，眼睛里全是后悔歉疚，又對夏蕭何道：“就是那個《生花妙筆》的節目，我……”

“你想說什么？”夏蕭何打斷他的話。

“我……我……”齊金畏畏縮縮似有難言之隱，楊姜見兩人打不起來，就走遠了讓他們說話。

楊姜走遠了，夏蕭何瞇眼打量著齊金。

普通身高不到180，微胖，經濟情況一般，打架先護著背包里的電腦，楊姜把他之前按在地上，現在臉上都有蹭上了土，手腕紅了一片，夏蕭何下意識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楊姜。

“你后悔了？”夏蕭何出聲問。

一個真心付出過的人，怎么能忍受一個十八線黑紅的不入流演員就這么竊奪自己的成果，自己苦心雕琢的東西，被掛上一個看著就令人作嘔的名字。

初出茅廬的少年郎，身上保持著除了創作才華以外最多的優點。他們有常年從業者遺失的初心和拼勁。

齊金不停點頭，緊張地紅了臉直冒汗 ：“夏總……”

“剛才韓馨兒的事是你鬧的？”夏蕭何看著他頭上的帽子，是其他劇組的，他應該正在跟其他劇組。

“我……我只是想跟她說清楚。”齊金慌了神，一把扯住夏蕭何胳膊：“我沒想到……”

“放開！”夏蕭何甩開他的手。

“你應該跟……”想了想，夏蕭何沒說裴習鐘的名字，只說：“你應該是有協議的，就這么毀約？”

齊金臉色灰白。

夏蕭何說中了。

“別待著了，我幫不了你。”夏蕭何語氣生硬直接：“你沒什么好后悔的，協議書是自己同意簽的，怎么說都是你沒理。”想了想，夏蕭何覺得于心不忍，她看過齊金寫的劇本，雖然不是非常專業，但有才華。

“你也知道聯系方式，電話號碼是我微信，你有新本子可以找我，市場價。”夏蕭何淡淡說到。

齊金臉上重新有了光，一低頭正要拿手機，看到自己手上茜紅色的磚塊粉末，惴惴不安地抬頭小心看一眼夏蕭何。

“做錯事總是要負責任的。”夏蕭何淡淡道：“今天的事情走佳禧傳媒解決，韓馨兒是公司項目邀請的演員，一時失誤導致工人摔下腳手架，理賠走公司部門，至于你之前和韓馨兒協定的她頂替你的編劇名，你可以掛公司新劇編劇助理名的事，就沒了，跟這個工人的理賠抵消。”夏蕭何說的很快：“你有沒有意見？”

齊金的眼睛暗淡下去，表情呆呆的，還是沒出學校門的孩子，學不會掩藏表情，看得夏蕭何心里動容。

“沒有。”他翕動著嘴唇，半天抬頭沖夏蕭何笑笑，眼睛又重新了光彩，語氣歡快帶著討好：“沒有意見，希望我下個本子能和夏總有合作，今天真是我有眼無珠，沖撞了夏總。”

夏蕭何清晰地看見齊金身上有什么東西死了，被自己親手扼死的，但有借必還，這是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