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子當年他們離婚的時候留給了爸爸，十多年了一直沒有搬過家，是老房子了，每次都要爬五樓，還好樓層不高。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里了，一是因為沒時間，二是我真的覺得尷尬。

　　我爸系著圍裙從廚房里出來，看見我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怎么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還好今天的飯煮得比較多。”

　　我環視了一圈屋子，“阿姨呢？”

　　“她出差去了，后天才回來呢。”家里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安空調，我爸在廚房大汗淋漓，手中舞動著鍋鏟，近幾年來發福的身材讓他多了一些和藹之色。

　　聽到阿姨不在家我松了一口氣，姿態瞬間放松不少。

　　滕燦趴在桌子上看漫畫書，我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我爸在廚房炒菜，整個畫面看起來協調得不行。

　　但總是缺少了點什么。

　　我跟滕燦的關系還沒有跟我的表妹關系好，她也沒有見得很喜歡我的樣子，除了最開始說的一兩句話之后一直沒有跟我說話。

　　屋子里只有風扇轉動的呼呼聲，我想起上次坐在爸爸車上，他突然開口。

　　“微微，你平時能不能多帶妹妹出去玩玩？”

　　我疑惑的看著他。

　　我爸的表情有點苦澀，又有點無奈：“我不想你們看起來這么疏遠。”

　　當時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覺得帶她出去玩這種事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此刻我突然回想起爸爸的表情，心中突然一酸。

　　我五歲就跟著媽媽走了，被送到外公外婆家，他比我媽小三歲，當時還不到三十，他想我的時候會來看我，但我終究不能整天陪伴在他身邊。

　　我的發小告訴我，每次爸爸來的時候都會穿一身新衣服，連襪子都是新的，他幾年來都是孑然一人，也不是沒有交往過新對象，但總是處不了多久。

　　妹妹出生的那天，他興沖沖的給我打電話：“微微，你多了個妹妹了！”

　　當時我的大腦什么都沒想，只是淡淡哦了一聲，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最后轉換為一聲濃重的嘆息。

　　看著跪在椅子上的滕燦，據爸爸那天興奮的語氣已經過去了七年了，我抿緊了唇，我到底是在糾結別扭個什么勁兒？難道說看著我爸孤身一輩子我比較開心？

　　我站起身來，慢慢移動到滕燦旁邊。

　　我也許真的該跟妹妹好好相處，我爸他，其實挺不容易的。

　　“滕燦。”我叫了她一聲，她轉頭疑惑的看著我。

　　我努力的想找語言來拉近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我這人真的不善言辭也不會哄小孩子，半天在喉嚨口憋出一句：“家里WiFi密碼是多少？”

　　哎，我作為一個姐姐，真是太失敗了。

　　“吃飯了！”

　　我爸的話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僵局，滕燦從椅子上跳下來，蹦跶著跑向餐廳。

　　爸爸將圍裙解下，歲月畢竟滄桑了他，頭上的白發根根耀眼，現在儼然是一個好好父親的形象。

　　一個男人的成長大概真的沒有一個標準，在我五歲以前的記憶，我爸是個暴躁的人，也從來不會下廚做飯的人，和我媽天天吵架。

　　所以他們的離婚不是空穴來風的。

　　“今天的都沒放辣椒，多吃點。”我爸給我夾了一個雞翅。

　　我點頭，但我沒有告訴他，我再也不是小時候吃一口辣椒就流淚的滕微，我現在已經很能吃辣了，無辣不歡。

　　“今天沒上課嗎？”爸爸在笑，好像是由于我的到來讓他很開心，我擺擺手：“今天放假，我想著過來看看。”

　　順便來叫你去見見我們校長。

　　“爸爸，明天早上晚點叫我起來哦。”滕燦包了滿嘴的雞翅，白米飯弄得面前都是。

　　我狀似不在意的隨口搭話：“滕燦最近怎么曬得這么黑？”

　　“回她外婆家曬的，天天跟著山羊上山跑，拿著個棍子盡是選太陽大的時候。”我爸說這話的時候眼里盡是無奈和寵溺，溫柔得不像以前對我的目光。

　　我寧愿相信爸爸是把覺得虧欠在我身上的補到了妹妹身上，這樣才不會讓我覺得難受。

　　“十點家長會，我九點叫你起來怎么樣？”他笑著將鴨腿放進滕燦碗里，我手中的筷子卻一頓。

　　“家長會？”其實心里已經有猜測了。

　　“對，他們明天要開家長會，你阿姨不在，明天我還特意請了半天假。”爸爸不甚在意的回答，但好像想起了什么，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初一那年我第一次離家上學，也是家長會。

　　我給我媽打電話得時候她說她單位有一個特別重要的研究，實在走不開，讓我找我爸。

　　我爸說他要上班，不然會被扣工資，并說一次家長會不開也沒事。

　　我站在樓梯大門背后，看著其他同學牽著自己父母的手，一個一個的走進教室，抱著我那個小粉手機哭得不能自已。

　　后來我再也沒有給他們打過電話讓他們來開家長會，老師說有家長會的時候我直接說爸媽都沒時間。

　　我垂著頭，思緒在腦中翻滾，再次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恢復了笑意：“聽說她上次考試才八十幾分，才一年級，是該去跟老師好好說說。”

　　我轉向滕燦：“是吧小傻子？”

　　滕燦嘟起小嘴特別不滿：“哼，你才是傻子呢。”

　　我最終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盡管我知道，我要是開口我爸多半會因為愧疚放下滕燦的家長會跟我一起去見校長。

　　但是我不愿意，因為有過那種滋味，我不愿意讓小小的滕燦像我一樣孤獨的站在外面，放眼望去整間教室沒有一個是她的親人。

　　我早就已經接受了爸媽分開，也是時候要開始接受，爸爸不是我一個人的爸爸。

　　我有一個七歲的妹妹，她沒有義務為她姐姐的事情背上些什么不開心。

　　我把碗中的另一個鴨腿夾給滕燦：“多吃點，下次考到一百分姐姐給你買玩具。”

　　原來哄小孩子的話說出口也不是這么難嘛，你看，雖然非常的老土。

　　我爸破天荒的笑逐顏開的吃了三碗飯，我走的時候給我給了五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