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紡州通判上奏，直言紡州百姓叛亂，一因不滿繡品現價，二因知州未選他們的繡品上供。不僅砸知州和通判的宅邸，還大鬧公堂，為非作歹，揚言要占山為王，與朝廷敵對。朕想問問你們的看法。”明以誠右手臂撐在一側，掃了眼階下眾臣。

　　竇宰相上前一步：“皇上，若百姓真因此事而叛亂，未免太過猖狂。微臣以為，當務之急先鎮壓叛民，爾后再作查探。”

　　吏部尚書緊隨其后：“皇上，紡州通判‘叛亂’一詞不夠嚴謹，百姓無非是心存不滿聚眾鬧事，微臣以為，應當做出正確的篩選繡品的過程、重新給繡品定價，以此定紡州民心。”

　　明鈺書聽著覺得無趣，拿出袖中折扇在手心輕拍，睨了他們倆一眼，“你們都說百姓怎么，怎么不說通判和知州？”

　　“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確和他們脫不了干系，但繡品價格以及上供之事并非二人就能定下。紡州乃錦繡之城，他們對繡品之事難免心高氣傲不滿現狀。”戶部尚書駁道。

　　“知州乃朝中親派而去的官員，王爺此言是在說派遣之人識人不清？”工部尚書加入陣營。

　　“人家奏折里說一你們就當一，說二你們就信二，紡州百姓吃飽了撐的，就為這些小事做掉腦袋的事？”明鈺書說完，他那邊的幾個威武雄壯的將軍們立刻附和。

　　“王爺說得沒錯。聚眾鬧事也能說成叛亂，明顯夸大其詞！”

　　“還是王爺最清楚，你們只知道解決問題，卻不著重真相。”

　　“你們扭曲事實，牽扯到派遣之人……”

　　工部尚書憋了一口氣，“既然幾位將軍如此信賴王爺，不如就讓王爺說說更好的辦法。”

　　明鈺書彎起嘴角，“如果要我去解決這件事，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帶一撥人替百姓掀翻知州府邸。”

　　“胡鬧！”

　　“他們不是要鬧嗎？我就替他們鬧這一次。看看，朝廷是向著百姓的，不會為官員一面之詞就對百姓施壓。百姓與地方官不合，若詢問事因，必定有兩種答案，凡事講究證據。知州說繡品價格和選繡品的事，去查，百姓若覺得是知州的問題，也去查。”

　　“向著百姓并非你這樣侮辱官員！”

　　“哪里是侮辱？紡州出了這檔子事，多半因為官員管理無方，且上奏夸大其詞，給百姓戴上‘叛亂’的高帽子，有欺君之疑，砸他們宅邸算是輕的。這樣既能教訓他們，又能安撫百姓，襯托皇上英明神武愛民如子。”

　　明以誠撐著腦袋看著下面臣子你一句我一句，幾個草莽將軍在明鈺書身后搖旗吶喊，明鈺書面不改色，文官們卻爭得臉紅脖子粗。

　　他嘴角輕勾，寵溺的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紡州一事……”明以誠開口。

　　爭論不休的臣子們頓時噤若寒蟬，對著皇上低下頭。

　　“朕已經有了打算。”明以誠說完后面的話。

　　“既然皇上有了決斷，爾等便不再談論。”竇宰相恭敬道，“只是王爺所言，還望皇上謹慎。”

　　明鈺書瞥了宰相一眼，“皇上賢明持重，自有想法。”

　　“皇上英明，是臣越逾。”竇宰相行禮。

　　退朝后，竇宰相拂袖離開。

　　幾位尚書看了明鈺書一眼，明鈺書瞇著眼睛看著他們，依稀可見模糊面容。

　　“王爺身體恢復挺快的，不像病了一場的樣子。”禮部曹尚書輕哼。

　　“謝陸尚書關心。”明鈺書一副謙遜的樣子。

　　“我是曹尚書！”

　　明鈺書眼睛又瞇了瞇，視線清晰了點兒，看到禮部曹尚書眉毛上那顆綠豆大小的痣，“不好意思，你和陸尚書長得有點像，穿衣和身形也相似，不小心就認錯了。”

　　他心里在想，兩個人都是小眼睛，不仔細看那顆標志明顯的痣，他怎么看得出來是誰。

　　曹尚書不悅：“哪里像？我比他長得好看多了！”說完，他板著臉快步走開，臉上的肉抖了幾抖。

　　“鈺王爺請留步。”戚公公站在階梯上用那尖細的聲音喊道。

　　明以誠和明鈺書并肩走在長廊上，戚公公恭恭敬敬跟在后面。

　　“鈺書，你今日所言甚得朕心。”明以誠認同地看著他，“紡州知州乃宰相舉薦，如今任職兩三年卻鬧出這檔子事，在事情鬧大后上了封言語夸張的奏折，當朕是傻子。要不是朕是皇帝，朕也想掀了他們府邸。”

　　“皇兄不方便說出口的，都讓臣弟來說就是了。”

　　兄弟倆還未說幾句，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跑過來。

　　戚公公趕緊喊住他：“你！就是你！沒看到皇上和鈺王爺在這兒嗎？”

　　“皇上，王爺，戚公公，奴才是漣漪宮的小太監。貴妃娘娘生病，嘴里一直喊著皇上，那模樣讓貼身宮女看著揪心，就讓奴才來找皇上了。”小太監跪在明以誠面前，一臉焦急。

　　“貴妃生病了？”明以誠眉頭輕抬。

　　“皇兄，臣弟就先告退了。”明鈺書恭敬地說。

　　“去吧，路上小心點。”

　　“謝皇兄關心。”

　　“朕這就去漣漪宮。”明以誠繞過小太監，徑直往前。

　　小太監低著頭，跟在后面。

　　御花園中姹紫嫣紅，亭中端坐著一個穿著宮裝的女人。

　　女人坐在桌前，垂著眼瞼，看著面前放著的一碗蓮子紅棗粥，小碟子蓋在面上，防止熱氣快速消散。

　　大宮女紅絡在亭子周圍轉了一圈，回到亭子里，“娘娘，奴婢剛才看了，皇上還未來。”

　　“無礙，本宮再等等，許是還未下朝。”

　　皇后竇云袖話音剛落，戚公公抱著拂子，快步走過來。

　　她趕忙起身，笑顏如花，“是不是皇上來了？”

　　“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忽然病了，皇上已經去漣漪宮看望她，特意讓奴才告訴娘娘，讓娘娘早些回去歇息。”戚公公恭敬說道。

　　竇云袖笑容消失，“真巧，貴妃又病了。皇上又不會醫術，還是請幾位太醫給她好好瞧瞧罷。”

　　戚公公抹了把汗，“娘娘說得是。”

　　“你走吧，不用管本宮。”竇云袖坐回原位，垂著眼瞼看著面前的碗。

　　戚公公走的時候特意回頭，將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