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陸一然還很矜持地在家里等電話，可等了一個星期都沒等到，她有些坐不住了，把簡歷掛到網上去，心想或許都以為她辭職之后打算好好休整，暫時不找工作？可簡歷掛出去小半個月了，也沒有什么動靜。

　　陸一然心里敲起了鼓。

　　“怎么回事呢？”她跟陳宇抱怨，“從前我不跳槽的時候獵頭電話打得比熱戀情侶還勤快，現在我要找工作了，連個聲響都沒了……隨便吧，你定。”說著把陳宇遞過來的本子推了回去。

　　陳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說陸一然，這是你的婚禮還是我的婚禮，連婚紗都要我來定？”沒見過比她還不上心自己婚禮的新娘子。

　　陸一然這才接過本子，翻了幾頁，指著一條一字領的婚紗：“這件不錯。”

　　陳宇看了一眼，笑：“你這家伙眼光確實不錯。”她低著頭在本子上飛快地做著記號，然后遞給一旁的服務員，“就這幾條，找出來給陸小姐試一下。”轉頭又對陸一然說，“你以為自己還是青春少艾，大把的機會等著你挑？說實話，雖然我是女人，但我公司在請女職員的時候，我都得小心謹慎。”

　　“這是職場歧視！”陸一然控訴。

　　陳宇無謂地笑了笑：“隨便你怎么說，我做生意是要賺錢，不是來做慈善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這方面也是吃過虧的。”

　　陸一然知道陳宇說的是她剛開始創業的時候，那時候陳宇沒什么錢，手底下也就兩三個員工，她好不容易用盡關系接了一個事關公司生死的大單子。婚慶這行業都靠口碑，那新娘是本市一個二代名媛，這婚禮辦好了是給公司打廣告，辦不好就是砸招牌，偏偏這節骨眼上一個女員工忽然提出來辭職，理由是懷孕了要回老家安胎，陳宇當場就傻了。

　　那段時間陳宇就差沒把自己劈成四個人來用，陸一然也陪著她加班加點地熬了一個星期，總算圓圓滿滿地把婚禮辦成了。

　　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不是嗎？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請問是陸一然小姐嗎？”陸一然掛了電話，轉身對推著婚紗車架走來的服務員擺了擺手：“今天先不試了。”

　　陳宇抬頭：“怎么了？”

　　“宏達HR打電話通知我去面試。”陸一然拎起包，揮了揮手里的手機，滿面笑容，“你看，畢竟還是大公司識貨。”

　　在這個圈子里，宏達與天脈是并駕齊驅的兩輛馬車，也是競標場上時時碰面是對手，光是陸一然自己，就不知道同宏達競過多少次標，讓陸一然驕傲的是，贏多輸少。過去幾年里，宏達不知道私底下挖她跳槽挖了幾次，開出的條件幾次讓陸一然怦然心動，如今宏達找上門，陸一然并不意外，只是她琢磨著，當時是宏達挖她跳槽，開的條件自然高，如今她已經從天脈離職，宏達大概率會“趁火打劫”，不過她不貪心，只要待遇能比天脈高一成，她就接受。

　　“陸小姐，久仰大名。”宏達人事部主管Mary親自接待她。前兩年宏達一門心思想挖她的時候，這個Mary也親自接觸過她幾次，不算陌生。“佳妮向我大力推薦你。”她說。

　　李佳妮是宏達市場部的總監，陸一然與她交手好幾次，上場如仇敵，但私底下兩人頗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陸一然把簡歷遞過去，Mary接過，笑道：“陸小姐的簡歷我早看得滾瓜爛熟了，你的實力行業內人盡皆知。不過我有個疑問，之前我們宏達那么好的條件挖你跳槽，你都不愿意離開天脈，怎么會突然辭職？”

　　陸一然心里明白，做HR的消息最靈通，她辭職的事不能說在這行已經人盡皆知，可作為人事部主管，對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辭職的。她笑了笑，說道：“我想您也聽說了，公司進行了新的人事調整，我跟新主管合不來，于是辭職了。”

　　Mary故作惋惜：“是有耳聞。都是做人事的，天脈這波調整我看不太明白，你業績這么好，怎么會從人事部調一個主管過來？那個徐龍杰……”她毫不掩飾地搖搖頭，順手打開陸一然的簡歷：“你結婚了？”她抬頭，驚訝地看向陸一然。

　　陸一然點頭：“沒錯。”這幾天她更新了自己的簡歷，在婚姻狀況上如實填上了“已婚”。

　　Mary嘆息：“可惜了。難怪……你正值上升黃金期，怎么這么看不開？”

　　“我覺得結婚跟這個沒什么關系。”陸一然握緊了手里的茶杯。

　　Mary笑了笑，不置可否。“我們還是先來談談職位和薪資。我想你還是愿意做市場部？佳妮也大力向我舉薦，希望你能去市場部幫她。”

　　要在老對手底下做事，這滋味不好受，但陸一然知道，自己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從天脈離開，她心里是憋著氣的，如果找不到和天脈勢均力敵的公司，以后在競標上跟徐龍杰那小人見面，必定被他笑掉大牙，自己的臉往哪里擱？宏達是她最好的選擇。

　　“我會好好向佳妮姐學習。”她說。

　　“市場部現在還空缺一個總監助理。”

　　“總監助理？”陸一然一愣，這不就是小蔡的職務？她萬萬想不到，自己離開天脈，居然只能淪落到和一個大學畢業生一樣，去給別人當跑跑腿，打打字的助理。“您是不是搞錯了？”

　　Mary看著陸一然：“沒有錯。我知道你在天脈的職務是副總監，但是以你現在的狀況，宏達不可能給你更高的職位。”

　　“就因為我已婚？”

　　Mary不說話。

　　陸一然覺得不可思議。

　　她的價值，居然因為“已婚”兩個字，貶得比比特幣還快。

　　陸一然拒絕了宏達。臨走的時候，Mary送她到電梯口，好意提醒她：“陸小姐，你的能力我很欣賞。只是公司有公司的規定，我作為人事部主管，在招人的時候也要為公司的利益考慮。宏達是個大平臺，以你的能力在這里必定能有大作為，其實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換個思路，可以把這幾年當做過渡期，等將來你家庭穩定了，能把心思專注在工作上的時候，以你的實力，提拔也是遲早的事。”

　　陸一然搖搖頭。

　　她很納悶，自己不過就是領了個證，其他的一切都沒變，怎么就成了“不穩定”因子？

　　Mary嘆氣：“好吧。我再多說一句，其實你不妨先修整一段時間，等孩子上了幼兒園再出來求職，或許會容易一些。”

　　陸一然無言。

　　孩子，又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