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和陸一然在一起了，有一次他說溜了嘴，管周薇薇叫“我說了算”，陸一然氣得一個星期沒理他。

　　張家寧知道，周薇薇對于陸一然來說，不僅是學姐，是校友，還是偶像，是榜樣，是支撐她奮發拼搏的精神動力。那時候陸一然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肯定能跟周薇薇一樣……”

　　后來她也如愿地當上了商學院的學生會主席，大三的時候，那時候周薇薇已經畢業一年了。

　　所以張家寧也清楚，多年后這樣的重遇對于陸一然來說，是怎樣的沖擊。

　　“怎么會這樣？”他扒著飯，順著陸一然的語氣問道。

　　陸一然沒胃口吃飯，只喝了半碗湯。“我哪知道……我聽說，她在這家公司干了快十年了，十年哎，那豈不是一畢業就進了深鹿？”

　　她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深鹿也不過是一家二流公司，何況是十年前？周薇薇是海大的優秀畢業生，這樣的條件，五百強的企業不是說去就去？怎么會進了深鹿，而且一干這么多年才只升到項目助理？如果這件事是陸一然從旁人口中聽說，她肯定不信，可如今是實打實地看在眼里，尤其是看到實實在在的周薇薇本人長在她的面前——

　　就像一只驕傲的孔雀被拔掉所有的羽毛。

　　她閉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吃完飯，張家寧看她精神不佳，主動提出洗碗，洗完碗又洗了水果，殷勤地端到她面前。“對了，今天我媽打電話來，問我們十一回不回去，我跟她說了。”張家寧說。

　　“哦。”兩人領證的事情，沒有提前和家里人打過招呼，也沒有刻意去通知。陸一然和張家寧的戀愛長跑已經超過十年，兩人感情一直穩定，雙方家庭都已經默認，領證實際上只是形式，因此不覺得又特別通知的必要，但既然張母來了電話，那順便知會一聲也很是應該的。

　　“我媽可高興壞了，說早就該領證了。”

　　“她下一句是不是老大不小了，也該要個孩子了？”

　　“你怎么知道？”

　　“我媽也是這么說的！”

　　陸一然今年30歲，張家寧也33了，兩人確實已經不年輕了。陸一然剛畢業的時候，張家父母就催過好幾次婚，陸一然的爸媽倒是不著急，覺得女兒還年輕，正是好好打拼的時候，不著急結婚。陸一然知道，自己的父母內心還有另一個想法。

　　陸一然家在隔壁省的一個小縣城，而張家寧卻是海城本市人。海城人素來看不起外地人，張家寧畢業后留校任教，又是旱澇保收的鐵飯碗，陸家父母覺得女兒剛剛畢業就嫁到張家，難免讓婆家怠慢，所以希望女兒先在工作上打拼出一番成績。陸一然也很爭氣，在天脈的時候，她的年薪幾乎是張家寧的兩倍。

　　大概是從前年開始，陸家父母也加入了催婚的陣營。在他們看來，現在女兒事業也有了，年紀也大了，跟張家寧談了這么些年，是該抓緊時間結婚了。“結了婚，抓緊把孩子要了，我看網上說，從生理方面講，女人最適合生孩子的年齡是24、25歲。你表姐就是三十多歲才懷上，孕期吃了不少苦。”

　　一想到這個，陸一然的頭又疼了。

　　生孩子生孩子，怎么人人都在對她念叨這個事？仿佛如今的她不是她，而只是一副子宮。

　　不知道如果父母知道了她因為領了證結了婚而被“逼”得從天脈離了職又會是什么想法？

　　這晚陸一然失眠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黑眼圈很明顯，她認真地上了兩層遮瑕遮住黑眼圈，因此上班的時候有些晚了，在電梯里恰巧碰上周薇薇。

　　“早上好。”她跟周薇薇打招呼。

　　見到她，周薇薇顯得有些拘謹，這拘謹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自不用說，另一方面，陸一然是主管級，不用打卡上班，她只是員工，遲到卻被主管碰見，自然是有些心虛。

　　“我送女兒去幼兒園，路上有點堵。”她說。

　　陸一然怔了怔才意識到她是在跟自己解釋遲到的原因。“哦，你有女兒了……幾歲了？”

　　“三歲，剛上小班。”

　　“那你生得也不算早。”

　　“我還有個兒子，上三年級了。”周薇薇笑了一笑。

　　陸一然迅速在腦子里換算了一下，三年級差不多八九歲，那么——周薇薇大學畢業第二年就懷孕第三年就生了？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電梯到了。

　　才進門，坐在門口的實習生小楊就站起來：“陸副總，陳總在等您，請您到了就去她辦公室。”

　　陸一然有些不好意思，雖說主管級員工不需要遵守打卡的時間，但自己才來上班第二天，手頭什么項目都還沒有，就先遲到了，影響總歸不好。她點點頭，先回會議室放下包，快速到茶水間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帶上記事本敲開了陳燕嵐的門。

　　“抱歉，陳總，我昨晚沒睡好，早上起得遲了。”她如實解釋。

　　陳燕嵐正在整理手頭一堆文件：“沒事，請坐。”

　　“謝謝。”

　　深鹿不是大公司，項目部算上兩名實習生也只有十五個人，原本只有陳燕嵐和李安喆兩個主管，手下分成兩個團隊，但現在多了一個陸一然，自然要重新分配。陳燕嵐將手上的名單遞給陸一然。“這是人事名單，你看一看，我和李副總的手下，你可以各挑兩個。”

　　陸一然接過名單，簡單地瀏覽了一下就還給陳燕嵐。“人員調配的事，還是請您安排吧，不過有一個人我想要。”

　　“誰？”

　　“周薇薇。”

　　“她？”

　　“她是我大學學姐。”

　　陳燕嵐想了想：“周薇薇的能力確實是優秀的，但是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什么？”

　　“她有兩個孩子。”

　　陸一然心中微動，又是孩子，好像自從她和張家寧領了結婚證之后，就跟“孩子”兩個字杠上了。

　　“大兒子的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一生病她就要請假，你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經常都是爭分奪秒搶時間，活動前期連續通宵一個星期是常有的事，她的狀況其實不太適合。”陳燕嵐繼續說。對于周薇薇的能力，她是肯定的，只是那個生病的孩子耗費了周薇薇太多的精力。

　　自從兩年前深鹿大刀闊斧改革轉型以來，建立了殘酷的末位淘汰制度，結合每個崗位設定績效考評體系對員工進行考核，根據考核的結果對評級靠后的員工進行淘汰。考評分為A，（B＋），B，C，D幾個等級，半年執行一次。

　　考核結果為D，公司會直接與之終止合同；連續兩個半年為C，基本會被勸退，不被勸退的員工基本上也提拔無望，自己一般也會離職。

　　自從這個考評制度實施以來，周薇薇拿到的最好評定結果是B，大部分都為C，如果不是陳燕嵐替她說話，恐怕早就被辭退了。

　　從昨天開始一直纏繞在陸一然腦海里的疑團終于解開了。

　　“怎么樣？你還要周薇薇嗎？”陳燕嵐直截了當地問。

　　陸一然點點頭：“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