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薇的話深深觸動了陸一然，讓她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肚子。

在這之前，她從未如此正視這個問題。

這天早上她刷著牙問張家寧：“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生孩子合適？”

張家寧當時正在刮胡子，剃須刀的馬達聲讓他沒聽出陸一然語氣中的嚴肅，他哼著歌，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什么合適不合適，證都領了，有了就生唄！”

陸一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什么叫有了就生，子宮不是長在他的肚子里，他當然想得簡單。

她刷完牙，洗完臉，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陸一然和張家寧都是上班族，晚上又睡得晚，早上通常起不來準備豐盛的早飯，多是蒸一些速凍的包子饅頭，或者或者提前買好面包牛奶。冰箱里有張家寧的媽媽宋明月——她現(xiàn)在應該叫婆婆了——燉好送來的燕窩。宋明月是個退休語文老師，做事細致，燕窩挑得干干凈凈，加上些許冰糖燉得剛剛好，用小玻璃瓶一瓶一瓶裝好，每次送7瓶，剛剛好一個星期的量。

“女人多吃燕窩，對皮膚好。寧寧的表嫂哦，懷孕的時候每天一碗燕窩，生出來那個女兒的皮膚又白又嫩，跟電視廣告里的小模特一模一樣的。”宋明月送燕窩來的時候這樣說。當時陸一然不覺得什么，可現(xiàn)在吃起這燕窩來，竟有點味同嚼蠟。

等她急匆匆吃完早飯，張家寧才慢悠悠從浴室里出來。他在高校任教，課不多，永遠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跟他比起來，陸一然每天都過得跟火燒屁股似的。“我走了，今天晚上約了客戶談事情，不用等我吃飯。”她花了兩天時間把手里的項目捋出頭緒，得抓緊時間跟進了。

張家寧嘴里叼著吐司，開玩笑一般：“哪天你回家吃飯，才需要特別通知。”

陸一然瞪他一眼，拎起包出門了。

其實她在深鹿算主管級，是不需要按時打卡上下班的，只是她從大學時候就養(yǎng)成早起的習慣，上班之后，幾乎也是每天都提早半個小時到公司，先慢慢喝上一杯回魂咖啡，才能迅速投入到一天的工作里去。

沒想到陳燕嵐比她還早。

“早，陳總。”陸一然打招呼。

陳燕嵐是個優(yōu)雅的女人，年逾四十，身材卻沒有發(fā)福，一套淺灰色的套裝穿在身上纖秾合度，畫著淡妝，嘴唇上是深豆沙色，提氣色之余又十分有氣質(zhì)。“陸副總也這么早。”她微笑著回應。

“我習慣了早起。”陸一然回答，“您也是？”

陳燕嵐慢慢呷了一口咖啡，靠在茶水間的吧臺上：“今天我得送女兒去學校，她上初三了，每兩個月休一次假回家。”

“您有孩子？”

“怎么，我看起來不像有孩子？”

陸一然搖搖頭，半是恭維半真誠：“真不像，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生過的樣子。”陸一然說這話的意思，倒不僅僅是夸陳燕嵐的外表年輕，身材纖細，更多的是陳燕嵐一心撲在工作上的狀態(tài)，不像一個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陸一然曾一度以為陳燕嵐未婚。

她到深鹿幾年，穩(wěn)坐項目部總監(jiān)的位置，而且陸一然在入職深鹿之前已經(jīng)通過某些途徑打聽過，深鹿董事會有意在年前提拔陳燕嵐做副總，這也是陸一然甘于進深鹿先做一個小小的副總的原因之一。

“我當你這話是在夸我年輕。”陳燕嵐說。

“女人四十，又生育過，能保持您這樣的精神氣實屬不易，我想像您討教討教秘方。”陸一然認真地說。

陳燕嵐笑了：“你沒看網(wǎng)上說的嗎，女人保持年輕的秘方只有兩個，一是遠離男人，二是不要生育。”

“可您有家庭，還生育過。”

“是呀，所以你看到的精神氣都是假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略有些俏皮地說，“歲月的痕跡都在這里，靠粉底遮著呢！”她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感慨：“發(fā)明化妝品的人值得上天堂！”

陸一然被她逗笑了。

對陳燕嵐在工作上的做派手段她早有耳聞，但沒想到卻是這么有趣的一個女性。她一邊往自己的咖啡里加奶——不加糖，糖分加速皮膚的衰老，她從25歲開始就嚴格控糖——一邊找話題：“你女兒上什么學校？”

“文遠中學。”

“高級私立初中，海大打底的！”即便是陸一然這樣沒有孩子、暫時還不需要操心學區(qū)的人，文遠中學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文遠出來的學生，將來不是上985就是出國留學的，陸一然引以為傲的海大畢業(yè)證，在人家眼里也就是個“退而求其次”。“你真厲害！”陸一然由衷感嘆，“家庭事業(yè)兩兼顧，實在難得。”

陳燕嵐搖搖頭，剛要說什么，卻聽見外面一陣響動。

上班時間到了。

她拍了拍陸一然的肩膀：“先上班了，有機會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