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門的時候，她特意選了一支顏色不那么凌厲的口紅，眼妝也畫得淡了一些，高跟鞋也比平常矮上一寸，目的就是想要在這場會議中盡量不凸顯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當她剛剛踩著那雙不到2寸的高跟鞋踏進深鹿大樓的時候，就接到了文遠中學女兒班主任李老師的電話，這個電話讓她險些站不住。

李老師在電話里沒說是什么事，可嚴肅的語氣讓陳燕嵐的內心已經敲起了鼓，她急忙向葉致遠請了假，轉頭驅車前往一個小時車程以外的文遠中學。早上這場討論會她勢必是不能參加了，這倒也好，省去了她投票的麻煩。

這天早上下著雨，路上堵車堵得厲害，陳燕嵐趕到文遠中學已經很晚，學校規定家長的車不能進校園，周圍都是封閉式居民區，她把車停在了一公里外，Jimmychoo的高跟鞋踩在積水里，腰以下幾乎淋了個濕透。陳燕嵐已經記不起自己上一次這么狼狽是幾年前了。

到了老師辦公室，更狼狽的事情還在等著她。

女兒梁以蕾今早試圖從學校后墻翻出去，被保安逮了個正著。

“梁以蕾媽媽，我們文遠中學的校訓是崇學求實，學生翻墻曠課這樣的事情，從立校以來從未有過，在學生之間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李老師的臉色鐵青，語氣嚴肅。

陳燕嵐低聲認錯：“對不起，李老師。蕾蕾，還不快認錯！”在孩子的老師面前，再大的官也得乖乖聽訓。

梁以蕾把頭一扭。

李老師的臉色更青了：“這件事我已經上報教導處，學校十分重視，最輕也得記過處分。”

陳燕嵐有些慌了。當初把孩子送進文遠，為的是梁以蕾讀高中的時候可以直接保送到文遠的結對學校，英國H高中。為此，八年前她兩夫妻托盡關系，又花了大價錢把女兒送進了文遠小學，文遠中學八年的學費可不是小數目，從前梁涵的生意還不如現在這般好，她的薪水也不如現在這樣高，是咬牙挺了又挺才堅持下來。

如今女兒剛上初三，眼看著就是要爭奪保送名額的最后關頭了，怎能功虧一簣？

“李老師，今天這事還沒弄清楚。我們家蕾蕾一直都是乖孩子，成績也是拔尖的，怎么突然會翻墻逃學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蕾蕾，快跟老師解釋清楚。”她朝梁以蕾使眼色，可惜女兒根本不理她，仍舊把頭扭到一邊。

陳燕嵐還要伸手去拉女兒，李老師卻揮了揮手攔下她：“梁以蕾，你先回去上課。”等看著梁以蕾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外，李老師才轉向陳燕嵐：“梁以蕾媽媽，我看有些情況你還不知道，梁以蕾這個學期的成績已經下滑到20名外了。”

這話如當頭棒喝，打得陳燕嵐暈頭轉向：“什么？李老師，這不可能！”從小學開始，梁以蕾的成績就沒掉出過級段前十，女兒的成績一直是陳燕嵐的驕傲。

李老師從桌上拿出一個文件夾：“這是這學期幾次周考學生的成績排名，您自己看吧。”

陳燕嵐翻著成績單，手都在抖。下意識的第一個念頭她就想，這孩子該不會是早戀了吧？這個年紀的孩子，除了早戀還能有什么原因讓成績下滑得這么厲害呢？

“上次我給您打電話，想談一談梁以蕾成績下滑的問題，但你似乎很忙。我也給梁以蕾的爸爸打過電話，他也沒空。”

陳燕嵐想起來那次李老師打電話，大約是一個月以前的事，她正要進招標場，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本想著競完標出來再給老師回電話，可那場標開了三個多小時，她幾乎是精疲力盡，結束之后根本忘記了這回事……

“這個學期是孩子的關鍵期。您也知道，我們學校的報送名額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我跟您說句交底的話，以梁以蕾這個學期的表現，保送是沒戲了。”

“可是老師，這報送名額不是說不僅僅看成績嗎？”陳燕嵐說。

“是不僅僅看成績，還看學生的綜合素質。可能排進全校前十前二十的，哪個綜合素質差？最后的最后，比的還就是那點分數。”李老師說著，從陳燕嵐手里抽回文件夾，語重心長，“梁以蕾的成績為什么會下滑得這么厲害，我看您回去得好好找找原因了。”

從文遠出來，陳燕嵐有些失魂落魄。渾身上下幾乎濕透，腳上那雙Jimmychoo也基本宣告報廢，她干脆踢了鞋子光著腳踩在汽車地毯上。

她給丈夫梁涵打了電話，無人接聽，給他辦公室打電話，才知道今天一早他飛去美國出差，此刻應該在太平洋上空。

難怪他一大早就出了門，原來是趕飛機。

昨晚回來，他一個字都沒提過出差的事。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車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陳燕嵐靠在座椅里，怔怔地發了許久的呆。

她和梁涵之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形同陌路的？

梁涵對陳燕嵐的感情，大約只有三分愛意，這一點陳燕嵐從一開始就知道。

陳燕嵐和梁涵都畢業于Q大經管系。讀大學那會兒，全系都知道的，陳燕嵐喜歡梁涵，梁涵有個校花女朋友，許夢澤。如果不是后來許夢澤出國留學，梁涵傷心失意，陳燕嵐未必能有機會。

梁涵家遠在浙江西部的某個農村，經濟條件一般，陳燕嵐是海城人。當年梁涵一畢業就進了海城某國企，順利拿到海城戶口，陳燕嵐家是出過力的。為此，同學們之間有風言風語，說梁涵是為了海城戶口才選擇了陳燕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愿意忍受這些流言，沒幾年梁涵辭了職，自己辦起了公司。

十幾年過去了，梁涵的生意越做越好，公司規模一再擴大，如今已有幾百人的規模，陳燕嵐在職場也有了自己的天地，兩個人各有各的忙碌，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難得相聚，彼此之間都相敬如賓，于是日子仿佛就這樣平順地過了下去，仿佛一切都越來越好，好得讓陳燕嵐幾乎忘記了，自己與梁涵之間還曾隔著一個許夢澤，直到三年多前，見到梁涵新聘請的秘書林慧慧。

那時候林慧慧剛從大學畢業，留著齊肩的短發，滿臉青春張揚。其實她長得跟許夢澤并不像，可陳燕嵐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許夢澤。

后來……

盡管陳燕嵐不愿意去面對，但她心里明白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