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作者:狐螢|發布時間:2020-02-24 09:44|字數:2681

太陽落山,但熱氣還未消散。

昏黃的余暉將這片土地罩上一層遲鈍且破敗的光。遠處,古老的尼羅河依舊在日夜奔流,就像千百年來那樣,不知疲倦。一個少年沿著土路拼命地跑著,龜裂的土地被他的腳板蹬出一個又一個的塌陷,在他身后留下一串細小的煙塵。

遠處的小村落已經燃起炊煙,少年卻向著村落的反方向跑,他是那樣的慌不擇路,直到再也跑不動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到達了一個從來未曾涉足的地方。這里曾經是神圣的禁地,在過去只有地位尊貴的法老王才有權利進入,然而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小男孩好奇的抬起頭看著神廟的斷壁殘垣,巨大的斷裂處破口的石碑陰影投在大地上,仿佛猙獰的野獸,天色漸漸黑下來,那野獸似乎漸漸溶于黑暗,而這里立刻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小男孩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沒來由抖了個寒顫。他伸出雙手緩慢的摸索著石墻,一點一點的往邊緣移動。突然,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奇怪的凸起,那上面的花紋一點也不像周圍被風化的石壁那樣粗糙,它很細膩,很光滑,就像是剛剛打磨出來的一樣。小男孩的食指摩挲著這塊花紋凸起,那種觸感是前所未有的,他曾經聽村里的奶奶說過,遙遠的中國有一種昂貴的布料就像皮膚一樣柔軟,像油脂一般順滑,如果說這塊凸起給他的感覺,那么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小男孩正在想著,那塊凸起花紋卻突然動了一下,迅速的旋轉而后凹陷下去,嚇了他一跳。接著就在這漆黑的空間里突然有一束明亮的光芒沿著那塊凸起滲透出來,小男孩睜大了眼睛,那光芒包裹住他的身體,一副絕美的場景正在他面前緩緩拉開帷幕。

石壁轟轟隆隆的分開,積累了幾個世紀的灰塵撲簌簌的落下,蓋了小男孩一頭一臉,然而他卻根本注意到這些,因為無數的金光從石壁背后迸射出來,馥郁的乳香氣味隨即氤氳而出。就在金光的背后,率先展示出來的是一副華麗的掛毯,那上面用飽滿的顏色描繪出精美的圖案,有農人耕作,有樹木河流,有先民祭祀......金線摻雜編織其中,璀璨奪目。掛毯的中間還有一副美麗的女神肖像,她閉著眼睛,雙臂在胸前交叉,指尖置于肩上,烏黑的長發編織成精美的發辮垂下,辮梢綴著黃金珠子.一席金色長裙包裹住她的身體,她就靜靜的佇立在掛毯的正中間。

小男孩一見到女神,身體便仿佛著了魔一般的向前走,饑餓的且貧窮的他無視乘放著水果的雕花銀盤,無視著裝滿美酒的嵌寶金杯,更沒看見房間角落處那只白肚皮貍花貓,正仰著脖子端坐在那里,滿臉驕傲的看著他。

小男孩徑直走向掛毯,然而走近后他才發現,那女神竟不是一幅畫,而是真真切切佇立在神壇之上。他很快就走到她的身邊,甚至一伸手就能撫摸到女神華麗的裙擺。

就在這時,女神如扇面般濃密的睫毛突然抖動了一下,接著緩緩睜開,小男孩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將尖叫死死地按在喉嚨里。他看到女神碧綠色的虹膜中間,是一道深邃的,豎直的黑色縫隙,仿佛深不見底的裂谷,能把世間萬物都吸進去。

“你是誰。”清冷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打破了世界的寂靜。

“我,我叫扎魯爾,五歲,就住在遠處的村子,我的父親是麥哈穆德......”小扎魯爾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一切都傾訴了出來,在女神的面前,任何人都無法說謊。

“原來是這樣,你并不是我要等的人,那些人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女神的嘴唇幾乎沒有動,這聲音就從天花板上面飄落下來,語氣中帶著一點點哀傷和無奈,小扎魯爾甚至覺得自己的鼻頭有些酸澀。

“扎魯爾,回家去吧。”

“回去,回去父親還要用鞭子抽我的......我弄丟了家里的一只羊,那是我姐姐的陪嫁.”

“羊已經找到了。”女神低下頭,冷冷的瞳孔注視著扎魯爾,她美麗卻冷若冰霜的臉似乎流露出一絲溫柔。

“你的父親正在找你,你的母親和姐姐正在哭泣,弟弟妹妹們依舊在挨餓,回去吧,扎魯爾。”聲音結束的時候,女神的眼睛又緩緩閉上,仿佛從未睜開過。

扎魯爾發現腳下的石板在移動,將他推出神廟的范圍,石壁合上了,金光收斂,乳香的氣味兒消失,天地回歸黑暗的懷抱,一切都像是他的一場夢。

遠處舉著火把的麥哈穆德正在呼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小扎魯爾跑向自己的父親,他們緩緩的走向遠處點著燈火的村莊。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只有小扎魯爾知道,他身上原本被父親打出來的鞭傷在一夜之間全部愈合了......

很多年后,小扎魯爾長成了一個壯漢,他經常在神廟的斷壁殘垣下跟其他工友乘涼,這里的變化很大,不遠處的城市里,無數高樓豎起來,但是村莊還是一樣的破敗,而他五歲時候的傳奇故事也被工友們變成笑話流傳。

“這個扎魯爾說他見過女神呢!哈哈哈哈哈哈......”皮阿斯特夸張的在人群里穿梭,用滑稽的動作比劃著女神的身體,在空氣中描畫出纖細的腰肢,和挺翹的臀部,工友們配合的大笑,扎魯爾紅脹著臉,大聲的喝止他們。

“喂,扎魯爾,你再形容一下女神的樣子吧,哈哈哈哈哈,你說的精彩,沒準我今晚還能夢到她呢。”皮阿斯特有些變本加厲,他不停地做些下流的手勢,刺激著大家的神經。

就在大家興奮的時候,凄厲的貓叫聲響起,一道黑影越過。皮阿斯特捂著臉摔倒在地上。他邊打滾邊發出陣陣哀嚎,手指縫里滲出了鮮血。

大伙兒慌忙起身查看他的傷勢,扎魯爾在身后沉重的說道:

“我告訴你很多次了,在這里不要說她的壞話,她會報復你的。”

“我呸!不過就是只路過的野貓。”皮阿斯特跳起來,他的臉自左眼下至右嘴角出現了三道皮肉翻卷的血痕,看樣子是被什么東西撓的。

“剛才那只貓呢?貓呢?”

幾個人打開手電筒四處搜尋,但一無所獲。

皮阿斯特被勸走了,其余人也都紛紛離開。扎魯爾回過頭去深深的看了眼石墻,然后抿著嘴唇鞠了一躬。

石墻后,是大塊大塊的巨石和折斷坍塌的石柱。一只白肚皮的貍花貓在半截石柱上坐著,正仔細的舔它那染血的前爪。

清理干凈自己后,貍花貓叼起地上的熟雞。它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跳下來,動了動耳朵,用爪子推了推石壁的一個位置。石壁緩緩打開一道縫隙,貍花貓輕快的跑進去,他的尾巴一掃,石壁又緊緊閉合,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今天有雞吃,喵嗚,還是熱的呢。”

“喵嗚,我吃雞胸,雞腿和雞翅都留給你。”

熟雞被利落的分成幾塊,貍花貓埋頭嚼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它把最好吃的部分放到了神壇上,緊挨著昨天帶回來的烤羊肉。

神壇后面的石板上,雕刻著一位貓頭人身的女神。她手持黃金法杖,眼神冰冷,姿態高傲。

貍花貓吃完自己那份食物又開始舔爪子,直到它認為自己足夠干凈后,才跳上神壇,依偎著石板蜷縮起身體。

閉上眼睛前,貍花貓在神壇上用爪子劃了一道印記。

“四千七百四十二天了。”

“喵嗚。”

“你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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