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亂夢。

晏錦素再次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

“寒露。”隱隱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響，晏錦素喊出了自己貼身侍女的名字。

“小姐，你忘了，寒露姐姐的兄長成親，這幾天是秋霜服侍你呢！”隨著一個輕快的聲音，紗衾被挑開，明艷的天光讓晏錦素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小蹄子，說過多少次了，月影紗要一層一層挑開，你這樣晃了小姐的眼怎么辦？”這次來得是周嬤嬤。

周嬤嬤一面念叨著，一面把手才身上擦了擦去摸晏錦素的額頭：“聽迎春說你大好了，果然現在退燒了，頭還暈不暈？”

“看小姐氣色不錯，應該是大好了，要奴婢去請大夫來看看么？”秋霜也關切的問道。

“不用了吧？昨天芍藥姐都說小姐大好了就是大好了，對吧小姐？”云靄一般打起珠簾，一邊笑著說。

晴雪也走上前：“小姐昨晚就喝了一碗粥，現在餓不餓？想吃什么，奴婢給你做？”

晏錦素怔怔的搖了搖頭，看著周嬤嬤等人青春的面孔，晏錦素的鼻腔有些發酸，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們還都活著，真好。

看著哭泣的晏錦素，周嬤嬤有些慌了：“小姐，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晏錦素默默的流著淚搖頭，眼前的幾人也漸漸模糊。

寒露、秋霜、晴雪、云靄是自己身邊的四個一等丫鬟，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從小與晏錦素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在周嬤嬤的培養下，四人各有所長。

寒露穩重寡言，被周嬤嬤安排貼身照顧晏錦素的日常起居；

云靄性格活潑，心靈手巧，負責為晏錦素梳妝和保管首飾；

晴雪溫柔細心，父親是侯府的廚房管事，從小耳濡目染，喜歡琢磨吃食，經常會為晏錦素做些精致的小吃；

秋霜天真可愛，母親是侯府繡房的繡娘，晏錦素貼身的衣物大半出自她手；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二等丫鬟芍藥和迎春，芍藥的父親平陽侯府兵頭領的女兒，武藝高強，負責貼身保護她的安全，迎春是二叔救下的落難太醫的遺孤，精通醫術。這兩人雖然頂著二等丫鬟的缺，實則確是晏錦素手里的兩張保命王牌。

這次她生病，也是芍藥和太醫一起斟酌用藥，貼身照顧的。

而這些人，對自己忠心耿耿，前世也被自己生生連累。

加入侯府后，晏錦素聽了奶娘的挑唆，怕容貌出挑的秋霜和寒露勾引陳宜軒，將她們隨意許了人家，沒多久秋霜就被夫家活活打死，寒露也在三年后死于難產。

云靄被奶娘發現私藏晏錦素的嫁妝被打了一頓逐出王府下落不明，晴雪也因為做的飯菜不討陳宜軒喜歡，被她找理由打發了出去。

芍藥和迎春，也因為自己被卷入了紛亂的奪嫡之爭，香消玉殞。

而這些人里，晏錦素最對不起的，就是周嬤嬤。

周嬤嬤是晏錦素母親的貼身侍女，一生未嫁。母親去世后，周嬤嬤就到了自己身邊，一直把自己當做親生女兒疼，可那個時候的她，年輕驕縱，相比貼心貼肺照顧自己的周嬤嬤，她更喜歡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奶娘。

可周嬤嬤一直都毫無怨言的照顧著她，在她當上皇后后，勞苦一生的周嬤嬤卻突然中風了，即使安排了最好的太醫照顧，周嬤嬤也只堅持了半年。

晏錦素記得，那時候周嬤嬤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用左手艱難的抓著自己的手，艱難的盯著站在她身后抹眼睛的奶娘，用一只眼睛流淚，現在想來，當時的周嬤嬤，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吧？

可惜，自己并沒有理解周嬤嬤的暗示。

直到奶娘忽然向皇上告發自己害死繼母和朝臣，她才明白，自己這些年都信錯了人。

可惜，已經太晚了，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她，最后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如同囚籠的昭陽殿，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但這次不會了，歲月已經讓她看清了每一個人，也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周嬤嬤……”晏錦素克制住想要撲到周嬤嬤懷里的沖動，哽咽著說：“我……我做了個噩夢……”

周嬤嬤長出了一口氣：“我當是什么呢，就是個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對啊，醒來就好了。

晏錦素抹了抹眼淚：“嬤嬤，別擔心，我好了，真的。”

周嬤嬤又摸了摸晏錦素的額頭，又讓她張口看了看舌苔，才繼續念叨著：“小姐可算大好了，老夫人可擔心小姐了，差人一天問五六次，退紅，趕緊去回老夫人，就說小姐已經好了，讓老婦人別掛心。”

退紅是似錦閣的新來的小丫鬟，一直跟著周嬤嬤學規矩，順便照顧周嬤嬤的起居。

“順便告訴老夫人，一會兒我就去給老夫人請安。晴雪，去做祖母愛吃的山藥粥吧，我一會兒給祖母帶去。”晏錦素扶著秋霜下床，也吩咐道。

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接過云靄遞過來的熱毛巾，敷在了臉上，只覺直覺渾身的毛孔的醒了過來，身上說不出的舒爽。

云靄拿著梳子，一下一下的為晏錦素通著頭發：“小姐這幾日病著，頭發都有些枯了呢。”

“老夫人不是前幾日剛送了茉莉頭油來么？用那個梳一梳，沒兩天就好了！”秋霜笑嘻嘻的接話。

晏錦素沒有說話，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有些恍惚。

十四歲時的她，真的很美。

彎彎的，顏色有些淡的秀眉下，一雙深潭般的大眼睛流轉著水光，挺直的瓊鼻，粉紅色，微微有些上翹的小嘴，如云的秀發披散在身后，明艷而慵懶。

看著年輕時的嬌美容顏，讓晏錦素不敢回想臨死前那個憔悴枯萎的自己。

“小姐病是好了，人怎么有些呆呢？。”云靄一邊為晏錦素梳頭，一面笑嘻嘻的說道。

“小姐是大姑娘了，女大心思多。”周嬤嬤抱著換下來的被褥送出去漿洗，笑著應了一句。

在一旁挑選衣服的秋霜也笑了：“也是呢，前兒老夫人還說要給咱小姐相看夫君呢！”

“一個個兒的，預發大膽了！竟然敢拿本小姐說笑，當心撕爛你們的嘴！”晏錦素回過神，故作惱怒的嘟起了嘴，云靄他們這才收了聲，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事。

梳完了頭發，云靄問道：“小姐，今日梳什么發髻呢？”

晏錦素想了想：“今日只是去見祖母，就梳靈蛇髻吧，看起來也精神，發簪就用白玉的拿一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