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娘家人的灌輸下，戚濛越來越覺得養孩子不是什么難事。不過是吃飯多加一勺米，穿衣撿老大剩，上學靠義務教育。

僅此而已。

但她犯糊涂，申嶼陽卻不能不清醒。

在他的思想體系里，依然是要優生優育，女兒要置辦嫁妝，兒子得準備婚房。頓覺壓力山大，這么坐吃山空下去不是辦法，他必須要再謀生路。

眼看著找工作無望，申嶼陽打起做生意的主意。

要論學習成績、工作能力這些方面，申嶼陽是有一定優勢。可論做生意，卻全然是兩回事。

聽到他的打算，連徐楠這種萬年迷弟都不看好他，直言，“做買賣，你可能都不如你老姨和老姨夫。別看你有本事，但在這件事上還真有可能輸給老江湖。”

申嶼陽不承認，反駁道，“我和他們老買賣人不一樣，起碼在眼界上他們就不如我吧？我在北京見這么多，隨便拿過來哪個現成的就行，那都是已經經受過市場考驗的。”

徐楠又問他，“那具體你想好做什么了？”

“就比如花店就可以啊。”申嶼陽信手拈來，“北京這幾年很流行一個花店品牌叫百花深處，包裝精美。受眾群體主打都市小白領，可以包月訂花，一周上門送花兩次。之前我去云南那邊花都論斤賣，特別便宜，到時候直接走空運，成本低。”

“哥，你怎么這么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渤州哪有小白領群體啊？”

申嶼陽想了想，自圓其說，“雖然沒有小白領，但家庭主婦總歸是有的吧。女人都喜歡花，花錢還痛快。就比如你嫂子吧，過去就總訂，現在在家也經常抱怨沒有這樣的店家。正好花店不累，她還喜歡，等步入正軌，可以讓她經營打發時間。”

徐楠越來越覺得申嶼陽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嫂子是一般家庭婦女嗎？全渤州像她這么有逼格的也找不出幾人吧。女人錢是好賺，但架不住來分錢的項目多。你想想，她們在渤州月薪三千左右，要管一家吃喝，要買衣服、化妝品，隔三差五還得隨份子。別說鮮花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看場電影，下頓館子都得考慮考慮。”

申嶼陽被徐楠說服，掉頭又說，“干服裝也行，女人都愛美，甭管家里有多少件衣服，只要是換季就相當于裸奔，沒完沒了的買。”

“哥，你忘了若干年前我已經以身試法，賠了十好幾萬嗎？”

“不一樣，我呢，想加盟代理高街品牌，比如zala，款式新穎價格不貴，幾百塊錢的定價，過季還有公司統一折扣，賣不掉聽說還能返廠。”

徐楠沒明白，“哪不一樣？你這套路和我之前的服裝名品折扣店如出一轍。”

“你那沒名，現在人都講究個品牌。像zala這種是國際品牌，西班牙總公司。本身就自帶影響力和品牌號召力。你看渤州那些服裝店，好多都是廣東福建產的貼標衣服，質量和品牌都不行。”

“那你忘了還有網購了嗎？網上啥款式沒有，在家動動手指就能任君挑選，哪還用買你這些加出來房租人工錢的高價品？”

“女人享受的是逛街的過程，尤其是渤州娛樂活動這么少，廣大婦女同胞總是要走動走動吧？只要她們有逛街需求，就不怕沒人光顧。”

徐楠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說再多不如實地考察一番。于是兩個大老爺們赫然出現在百貨商場，在門可羅雀的商場顯得更加突兀。

他們逛商場逛出包場的感覺，站在路的這端，一眼能無障礙的看見百米開外。兩旁的售貨員像看動物一樣看著他們，所過店家無一不熱情招待。

商場從一樓化妝品，到二樓鞋帽，再到三樓女裝，四樓男裝，除去店員徐楠數著一共僅有五名顧客，他倆還占了兩個名額。

徐楠實地教學，“怎么樣，看到了吧？”

“今天不是周末嗎？怎么都沒人逛街。”

“對啊，今天要不是周末，連剩下那三人都沒有。”

申嶼陽自言自語，“電商對渤州沖擊這么大嗎？北京可沒這樣，商場什么時候都人山人海的。”

正說著，見另外那一家三口進入一家運動品牌店試鞋，徐楠拉著申嶼陽也進去一看。

申嶼陽的心情有些回暖，“你看，我就說還是有人有實地購物需要的，像鞋這種總得試試合不合腳。”

徐楠在一旁看笑話，“你等著看。”

他們假裝在看鞋，其實注意力都在那一家三口身上。見男孩左試右試了好幾雙鞋，不停地換著款式和鞋碼，看樣子是誠心購物。可到了最后還是拍拍屁股走人，隨便說了一句，“再看看”。

申嶼陽正要拉徐楠繼續觀察他們，看他們去別家的表現，徐楠卻攔住他，“不用跟了，他們從這店出門，肯定直接回家。”

“你怎么知道？”

徐楠抬一抬下巴，讓申嶼陽朝店員看去。那邊兩個店員正在收拾殘局，一臉怨念地吐槽著，“這些人真煩人，明擺著就是專門來試鞋的。剛剛我都看見他媽拍鞋盒上的鞋號了，就想回去網購。”

另一個已經見怪不怪，“正常，咱們買東西不也都是這樣嗎。網上便宜啊，上半年有六一八，下半年有雙十一，中間甭管是情人節、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母親節、國慶、圣誕……但凡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都打折。咱們實體店哪跟得上人家百億補貼的力度。”

申嶼陽的開店夢被徹底粉碎，徐楠的“分享”還沒結束。

順著百貨商場出來，是一條步行街，這條街在申嶼陽的記憶里曾是城市的商業中心，當時家家生意興隆，一房難求。他記得同班同學有一家在這里做生意，是他們班當時家庭條件最好的。

但時隔多年，這里已經衰敗不堪，不再是名牌店面林立，取而代之的是低檔外貿甩貨。他難以置信的看著九十年代一雙皮鞋就能賣到一千元的店，現在換了老板竟然在賣十五塊錢一件的打折衛衣，簡直是物價倒流。

而這都算好的。

一條街走下來，幾十家店鋪，開門的不到一半。另一半直接關門大吉，貼著出租出兌字樣的紅紙，一打聽空置兩年都沒租出去。

徐楠說，“我家的門市房，房租連降三年了，這還算是幸運的，租給相對穩定的藥店。誰誰都說生意不好，忙活一大年全給房東貢獻房租。”

申嶼陽仔細一想，在渤州確如徐楠所說，這里只有藥店和水果超市遍地開花，偶有服裝店、小賣部穿插其中，也都是半死不活。

逛了大半天，二人肚子也餓了，就近找一家飯店吃午飯。

申嶼陽悶頭吃飯，上午的當頭一棒讓他沒力氣再說話。見他心情不好，徐楠也就不主動打岔，自顧自的邊吃飯邊刷抖音，在一旁咯咯咯的對著手機傻笑。

看到一個人在商場里出怪胎，忙著給申嶼陽遞過去，想逗他一樂。

沒成想，申嶼陽樂是沒樂起來，卻靈光一閃。

“就算實體經濟能被電商所取代，但只有一樣是代替不了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徐楠搖搖頭，申嶼陽指了指盤中餐，“餐飲啊！”

是的，自從回到渤州，申嶼陽消費最多的地方就是下館子。親朋好友小聚要去飯店，小夫妻不愛做飯要點外賣，各種節日小情侶都會以晚餐慶祝。

吃頓好的，是人們最原始的需求。

申嶼陽感覺自己發現了通關秘籍，興奮的攥著徐楠的手臂，分享自己的打算，“我想起來了，萬達就要在渤州開業。萬達可是大型綜合類商場，不僅僅有服裝鞋帽，還有包括超市、兒童樂園、電影院等，人們在里面一逛就是大半天，像咱倆一樣肯定餓得就地解決。在這里開家飯店，準能行！”

開飯店的想法，申嶼陽找不到理由直接反駁，但還是旁敲側擊的說，“飯店風險可也不小，花費全在裝修上。別的店面黃了還能打折處理商品，飯店桌椅板凳你想賣都沒人買。如果真關門，可就是血本無歸。”

“瞧你，還沒干，就先說喪氣話。”申嶼陽用筷子敲了一下申嶼陽的手，“我是奔著賺錢去的，哪能一上來就為關門做準備。”

徐楠正在想有沒有反例，給申嶼陽做個參考，那邊申嶼陽已經樂在其中的盤點成功案例，“你看鏡湖花苑門口那家陶然居，我也沒覺得做得有多好吃，裝修也一般般，菜價也不便宜，但什么時候去都生意火爆。再看外面滿街滿巷的燒烤店，到了飯食有的都要排隊。”

“唉……我勸你啊，還是好好想想再做決定。那些能撐到你看見的飯店是鳳毛菱角，還有多少悄無聲息的就關門的是你沒看見的。我還是那句話，賠錢的總比賺錢的多。”

但徐楠的好意相勸，申嶼陽始終沒聽進心里，打定主意，就開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