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童年時老師問大家的理想，所有人都是想當科學家，當警察，或是畫家明星之類的人物，唯有費可楠回答想當一個家庭的主人，住在明亮寬敞的房子，每天都能安心，吃任何想吃的，買自己任何想買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時所有同學們都哄笑出聲，覺得她的理想太平庸，連老師也告訴她這不算理想，建議她應該換些更遠大的目標。可唯有費可楠自己知道，對于她這樣一個自小被父母遺，經(jīng)人收養(yǎng)的孩子，有個令她安心的家庭，實現(xiàn)真正的自由是多么奢侈，那是比擁有某個職業(yè)對她來講更重要的事情，職業(yè)是生活，她想要的先是更基礎的生存，獨立生存。

盡管費老太太對她與費可棲一視同仁，可因為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養(yǎng)的孩子，費可楠在心底里也知道自己是外人。感激于費老太太對自己的收養(yǎng)同時，也深知自己對這份善良的照撫要予以回饋才可以，所以她從小比同齡人懂事，更優(yōu)秀，特別是對比費可棲。

學業(yè)比費可棲更優(yōu)秀，做家務要比費可棲更勤快，而每年換季購置新衣的時候就一定是愛美的費可棲先挑她喜歡的，她再在余下的預算范圍內選一件自己的，這樣才不給家庭增加過多的負擔，之后上學時的零花錢亦是如此，都是大手大腳的費可棲先滿足自己的需求后，費可楠再以最小的需求維持自己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一直延續(xù)到她們長大成年，直到費可楠成功考入一所好大學，以優(yōu)穎的成績畢業(yè)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再成功地有了家底豐厚的交往對象，結婚嫁人。而那時候的費可棲則還在為必須挑個入贅女婿而在感情中撞得頭破血流，工作也僅是一份普通的文職，她才能稍稍松下一口氣，還好自己沒輸。

她是那么想早日獨立，不僅是擁有自己的家庭生活，更是有資格與能力返哺費老太太。她將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即體面又收入頗豐，但凡說出去都要被人贊譽一聲她是費老太太的福氣。于情理、于現(xiàn)實利益，費可楠都實現(xiàn)了幼時的目標，讓費老太太為收養(yǎng)過自己而感覺慶幸驕傲，讓自己過上富裕安定的生活，挺直腰背。

正如費嬌所說，她是個容不得瑕疵的人，完美優(yōu)質至上，一切只要最好的選擇，掌控全局不被人所詬病和左右。就譬如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夫家破產(chǎn)負債后，為了最大限度降低對自己的影響，她果斷地選擇離婚，將女兒改姓隨自己。

她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實而穩(wěn)住，不論怎么看都是聰明而睿智的成功人生，可唯有自己在夜深閉門時才會又不斷反問自己，為什么這份理智果斷讓她與女兒費嬌的關系是那么的疏遠。她也很苦惱，自己明明都是做了最擇優(yōu)的選擇，按照最科學理性的思路去過好一生，可為什么得到的現(xiàn)狀卻是不盡人意，她……似乎并不感覺到幸福。

另一邊，此時站在醫(yī)院高層露臺上的費俏放下手機，抬頭望向醫(yī)院大樓外面的夜空有些惆悵，卻又沒選擇。費俏覺得那樣的避而不答回復二姨的探問，即能保全不對長輩撒謊的底線，又能暫時將父親失蹤的事情不說出去，算是她當前能接受的唯一出口。

可是父親現(xiàn)在哪兒呢？又是為什么出走呢？她依舊毫無頭緒。因為奶奶的臨時入院，原本就愁云籠罩的她，更多加上一層憂慮牽掛。

費俏悵然失神，直到費可棲人未到聲先到的喚她，才將她遠飄的思緒拉回來。

費俏回頭看去，見到下午回家去的費可棲此時換了身干凈的新衣裳回來，頭發(fā)已經(jīng)清洗打理，手臂間挎提著只大包，一掃早上匆匆趕來醫(yī)院時的狼狽。

今天白天母女二人先在院內陪了小半天，商議過后下午費可棲先回去休息，晚上過來接班，這是到了接替的時候。

“快幫我拿拿，沉死了。”費可棲將包遞出。

費俏接過費可棲的大包提上，果然有些沉，順便看了一眼后就見到除了兩條毯子，兩又拖鞋，她還帶了一堆護膚品和零食水果，也不怪提得吃力。

“我又在家里檢查了一遍，你爸沒拿行李，沒開車，什么都沒帶，家里備用現(xiàn)金也沒拿。我還再給可能認識的同事、朋友打電話問了，都說沒見過你爸。我也不敢說他留書出走了，就更沒打聽到啥。”費可棲嘆氣，顯然今天回去除了收拾這些東西來陪護，也沒放下竇建華的事，將能想到的，可能找到竇建華的地方都試過一遍。

費可棲當天也是沒閑著，趁著費老太太睡著后打電話到竇建華工作的鐵路局里，那邊說竇建華上周申請調休了累積的年假，現(xiàn)在是正常的休假期。因為顧及于不能把竇建華離家出走的事情傳出去，也不敢過多的探問細節(jié)，只匆匆找了個理由借口作罷。

母女二人一互換信息結果，費可棲又不禁紅了眼眶，費俏就趕緊輕拍她的后背安慰，讓她先別急。

“既然爸爸能想到提前申請調休假期，那應該就是早有所安排，所以您至少也能安心些。再說了，爸你又不是不了解，要學識有學識，要技能有技能，家里的大小事情也都面面俱到，生存技能不用擔心。而且他做事細心又周到，凡事都會有兩手計劃，肯定不會有什么事兒的。我冷靜想了想，或許只是爸爸想一個人旅游休假安靜一段時間吧。”

“那也得跟我打聲招呼呀。我又不是不讓他去做什么，這么多年，我攔過他什么事兒嗎？阻礙過他什么嗎？有不讓他做什么事嗎？”

費可棲連發(fā)數(shù)問為自己訴苦平反，而費俏則對這幾問頗有些無言以對，她不想撒謊，但也更不想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就只得抿嘴沉默，以一個無奈眼神回答費可棲。

從費俏的眼神中，費可棲得到了答案，是的，她的確在從前的生活里以自己的專橫對竇建華有過許多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