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次性塑料杯，心靈手巧的杜鵑就把西瓜一切為二，掏空瓜瓤，一套瓜碗面世。

　　顏值高又環保，西瓜瓤被切成小塊，和碎冰一起放在瓜碗里，淋上五顏六色的果醬，還有果脯，至于椰果和珍珠豆，店家送的少，杜鵑也只能省著用，不舍得放太多。

　　還沒等杜鵑吆喝，來來往往的人立刻就注意到這一堆模樣奇怪，色彩繽紛的瓜碗……清甜的西瓜味混合著各種果醬的清香味……杜鵑已經能聽到大家咕咚咕咚咽口水的聲音。

　　“小姑娘，你這個……瓜碗……多少錢一個？”

　　杜鵑伸出了5個手指，還沒開口，周圍立刻就傳來一陣低呼“五塊！這么貴！”

　　杜鵑本想說五毛，畢竟這是在1997年，物價相當低廉，人們的工資一個月也才幾百塊一千塊左右。

　　但還沒等杜鵑解釋，某長頭發青年立刻跳了出來，“怎么，嫌貴別吃啊！這瓜碗看起來就洋氣，就不是給土包子吃的！給我來兩碗！”

　　付了錢，青年立刻摟著自己女友大快朵頤起來，“哇塞！好好吃誒！倫家還沒吃過這么好次的東西誒！”

　　少女不倫不類模仿著臺灣女明星嗲嗲的腔調贊不絕口……幾個身著工裝的工人也忍不住了，工人在這個年代還是中產階級的代表，相對富裕，五塊錢買個新鮮，完全值得。

　　工人們一入口，就瞪圓了眼睛，狼吞虎咽地咕嚕咕嚕吃了起來。

　　“真洋氣，這玩意還真值！”

　　烈日炎炎，加上青年那句土包子吃不起就滾的諷刺，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下，大家再也頂不住，紛紛揮舞著手里的鈔票朝杜鵑涌來。

　　杜鵑立刻拿了個牌子，胡編亂造地在上寫了一篇瓜碗冰沙如何在歐洲起源，又如何成為年輕人的潮流食物……甚至還起了個洋氣的英文名。

　　于是，下一批的冰沙，在瓜皮上紛紛出現了一行雕刻的英文字母。

　　90年代下，所有的人都向往新鮮事物，所有人也害怕自己落伍成為別人口中的土包子。

　　在這種浮躁的環境下，攀比，成為了一種習慣，洋東西，則成了有錢的象征，潮流的代表。

　　一傳十十傳百，半個集市都知道了有個小姑娘會做外國的冰沙，口味甘甜，簡直是人間絕品！

　　于是，杜鵑的西瓜刨冰攤子人滿為患，看著錢包里鼓鼓囊囊的一疊鈔票，粗略的估算一下，足足有一千多元！

　　不一會兒，聞訊趕來的杜美玲湊了上來。

　　杜鵑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急急忙忙趕來的女人，她一聲冷笑，“美玲，你來得正好！你看，我家的西瓜都被我被我賣完了！”

　　杜鵑故意把“我家”兩個字念重，接著當著杜美玲的面，把錢包里的一堆鈔票塞進自己的兜里。

　　杜美玲臉色鐵青，但祝少平在旁，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姐姐真是厲害，對了，集市上人多眼雜，你一個女生，身上還是別裝這么多錢，不如把錢先放在少平哥這里……”

　　“美玲！”杜鵑打斷她的話，“你騎車，帶我去安山煤礦。”

　　杜鵑已經看出來了，五塊錢的賣價對于大眾來說還是偏貴，但是安山煤礦的礦工可都是高收入群體，莫說五塊，十塊他們也肯買賬！

　　“姐，我一會兒還得和少平哥……”

　　“妹妹，你也不想兩手空空地回家吧？”杜鵑突然湊到杜美玲耳邊，聲音清冷。

　　杜美玲臉色更難看了，如果回到家，西瓜也沒了，錢又沒帶來，父親肯定饒不了她。

　　如果實話實說是被杜鵑獨吞了，保不齊杜鵑會把她和祝少平私會的事宣傳的滿村風雨……

　　“美玲，上車！”杜鵑收起攤子，一屁股坐在車里，冷眼命令道。

　　“少平哥，對不起，我得幫姐姐……”

　　祝少平臉色一冷，像是被掃了興，明明計劃好了待會兒把杜美玲帶到小賓館去開開葷的……

　　“好，那你先去，改天你再來跟我做義工……”

　　杜鵑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祝少平嘴里的“義工”的內涵，不言而喻。

　　白嫖，那對杜美玲來說，可不是做義工嘛！

　　杜美玲踩著三輪車，扭曲的自卑心下，每蹬一腳，仿佛身后就有無數道嘲諷的目光射在后背上，臉上火辣辣的發燙。

　　緊趕慢趕，總算到了安山煤礦，杜鵑還記得，安山煤礦有一個出了名的惡霸，欺行霸市，無惡不作，想到這里，斗笠下那張俊俏的臉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時間計算的剛剛好，現在正是礦工下班的點，一大群礦工騎著摩托車浩浩蕩蕩駛來，如同集市上那樣，西瓜冰沙剛擺上來，立刻就受到了工人們的熱烈歡迎。

　　炎炎夏日，酷暑難耐，礦工們挖了一天的煤，肺都要熱炸了，沒有什么比來一碗又涼又甜的冰沙更過癮的了！

　　“兩碗！”

　　“給我來三碗，打包！”

　　一張張鈔票伸到杜美玲面前，窮人家的孩子，哪見過這么多錢，一時間眼花繚亂，心花怒放。

　　“漲價了，漲價了！現在賣10塊錢一碗了！”

　　杜美玲眼看刨冰如此火爆，生怕掙得少，急忙漲價。

　　工人們一片嘩然，“小丫頭，剛剛還五塊錢，怎么一眨眼就10塊？做生意哪有你這樣的！”

　　杜美玲心中鄙夷，鼻孔翹到天上，煤黑子就是煤黑子！

　　雖然杜美玲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但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農民和工人，在她心里，早就把自己視為和祝少平那種住樓房的城里人一樣高貴。

　　杜鵑也不管她，任由她胡作。

　　怎么還不來呢！

　　眼見著西瓜越賣越少，心中盤算的那人卻遲遲未到，杜鵑有些焦慮。

　　“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敢在老娘地盤上搶生意！”

　　一陣尖銳刻薄的中年婦女罵聲傳來，杜鵑心中一喜。

　　來人正是礦霸黃震天的老婆，叉著腰，口水都要噴到杜美玲臉上。

　　杜美玲慌了神，拽了拽杜鵑的衣袖。

　　“妹妹，別怕，光天化日，這么多人，她還敢吃了我們！”杜鵑言之鑿鑿給她打氣。

　　杜美玲此刻已經被紅彤彤的鈔票迷糊了眼，怎么會舍得這來之不易的發財機會。

　　于是拿出十八般武藝跟婦女爭吵起來，幾個回合下來，深得大伯母罵架真傳的杜美玲穩占上風。

　　“死丫頭！你給我等著，有種你別走！”

　　中年婦女臉紅脖子粗，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一陣小跑往礦里去了。

　　罵走了婦女，生意恢復正常，價格雖然翻了一番，但這西瓜冰沙實在緊俏，來買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這位姑娘，請借一步說話，有點事跟您談。”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姐妹倆齊刷刷轉過頭，一個圓滾滾留著一字胡的矮胖男人站在杜鵑身旁。

　　杜鵑摘下斗笠，審視著這個胖大叔，突然，一個名字如同霹靂般在她腦海中炸開。

　　是他來了……

　　“姐，人家找你呢，你過去吧！”杜美玲正愁著怎么支開杜鵑，好獨享這筆大財，怎么能放棄這個好機會，急忙催促著杜鵑去跟著胖大叔談事情。

　　杜鵑雙眼微瞇，看著遠處礦里趕來三三兩兩幾個氣勢洶洶的光膀漢子，認真地問道：“妹妹，我真的走嘍？”

　　杜美玲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去吧去吧姐，這邊有我看著呢。”

　　“好！”

　　杜鵑翻身跳下車，三步并作兩步，小碎步快跑離開了小攤。

　　在胖大叔的指引下，杜鵑走到了一輛黑色的奔馳汽車旁。

　　不知為何，離這輛車越近，她的心跳的就越快……

　　這位胖大叔，她前世的時候就見過了，正是車里那人的司機……

　　透過磨砂的玻璃紙，一個瘦削身影映入眼簾。

　　林冶，真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