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瓣玫瑰 世上的路 1
作者:檸檬羽嫣|發布時間:2022-04-24 10:00|字數:4908
全國最好的醫院、全國頂尖的專家,不畏艱險為這樣一例特殊的患者進行了手術,原本已經具備了電視劇里所有的戲劇元素,卻并沒有因此迎來歡喜大結局。
這之后又是忙得人暈頭轉向的連臺手術,忙碌的間歇,蘇歸曉跟隨周啟南前往ICU探望手術的產婦患者尹文靜,剛剛走到ICU門口,就看到尹文靜的母親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見他們過來,尹母手扶著地面趕忙站起來,迎上前:“醫生,我女兒怎么樣了啊?”
ICU不讓家屬進入,是以尹母在門外坐了整整一天,也全然不知女兒在里面是好是壞。
看著尹母期待的目光,周啟南只是擺了擺手:“我先進去看看。”
負責神經重癥NICU的大主任劉季雯正在查房,見到周啟南,有些意外。
周啟南主動打招呼:“劉主任,打擾您查房了,我來看看昨晚手術的那個產婦。”
劉季雯點頭表示了然,又低頭看向一旁的病床:“我們正在說她,人還是深昏迷,肢體的張力也不見好轉,復查CT出血倒是沒見擴大,但是……”她想了想,抬頭問周啟南,“你們昨天手術的時候覺得怎么樣?”
“靜脈竇的血栓倒是通了,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但是感覺……”周啟南搖了搖頭。
劉季雯的神情亦是沉重:“有抗磷脂抗體綜合征的產婦,這種病因的靜脈竇血栓相對罕見,我的學生查了一天,也沒有查到什么針對性的治療方法和規范。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一步一步看了。”
聽到劉主任的話,蘇歸曉亦發出了沉重的嘆息,但作為外科醫生,昨天的手術他們已經盡力,結果就不是他們可以左右的了。
從NICU出來,周啟南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尹母,看著滿頭白發的老阿姨滿懷期待的目光,周啟南眉心緊蹙,最終也只是說:“還要觀察,您先別急。”
老阿姨眼里剛剛燃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蘇歸曉有些不忍地別開了目光。
交代完病情,周啟南和蘇歸曉正要離開,卻沒想到沒走幾步,迎面撞見葉和安和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正是蘇歸曉上次在葉和安辦公室見過的那個姑娘,只不過這次,她身上穿著白大衣。蘇歸曉看向她的胸牌,華仁醫院神經重癥醫學科,陳一妍,而YB這兩個字母象征著和蘇歸曉一樣的博士研究生身份。
原來她是華仁醫院神經內科的學生。
大概是和周啟南熟識,陳一妍先和周啟南打了招呼:“周老師好,您是來看尹文靜的嗎?”
周啟南有些意外:“你也知道這個病人?”
陳一妍淺淺一笑:“我導師劉季雯主任今天一早就讓我查抗磷脂抗體綜合征卒中患者的相關文獻,現在我已經對這個病例倒背如流了,只可惜沒有查到什么有用的內容,所以剛剛一直在和葉學長討論這種情況到底適不適合上手術,術前還有沒有更好的評估辦法。”
導師劉季雯……原來剛剛劉季雯主任說的那個查了一天論文的學生,就是她啊!
周啟南昨晚不畏艱險為這個患者開了臺,現在神內的學生卻來討論患者適不適合上手術的問題,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悅。但陳一妍一個青春甜美的小姑娘,頭上戴著小巧可愛的蝴蝶結,一雙眼無辜地看著他,他也生不起氣來,轉而向葉和安打了個招呼:“小葉今天怎么有時間過來?”
葉和安言簡意賅:“課題要開會,正好一起探討了一下這個病例。”
相比于上次開會時的措手不及,這次蘇歸曉是數著日子過的,對于今天要開會的事情,蘇歸曉心里已然有了預期。
看到葉和安的目光落在了蘇歸曉的身上,周啟南也意識到了什么,因而道:“今天的事情正好也忙完了,蘇歸曉去開會,我就先走了。”
這次會議并沒有大主任在場,陳一妍帶他們就近在重癥找了一間會議室。
將會議室的門關好,陳一妍隨即自然地在葉和安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面對蘇歸曉意外的目光,陳一妍莞爾一笑,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陳一妍,是華仁醫科大學臨床醫學本博連讀的博士研究生,受導師劉季雯主任的指派,擔任這次人工智能影像判讀神內合作方面的課題執行人。以后我們會經常打交道,互相配合關照吧!”
蘇歸曉雖然知道這個課題很大,卻沒想到竟然還涉及了神內方面,課題牽扯到的合作方越多、課題的分量越重,蘇歸曉無形中的壓力就成幾何倍數增長。
她象征性地回握了一下陳一妍的手:“神外張建忠主任博士研究生蘇歸曉。”
清冷中透著疏離的自我介紹,卻沒想到陳一妍聽完卻是十分熱絡地對她道:“我聽說過你,你也是博一對吧?咱們應該是同級,不過你是不是外院考過來的啊?”
蘇歸曉點頭應了一下,并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但陳一妍已經開始了演算:“如果是外院考過來的話五年本科加上三年碩士……你今年是不是二十六?呀,那你和葉學長是一年的吧?”
一句話讓蘇歸曉抬頭與葉和安對視了一眼。的確是同一年的,畢竟同桌都當了那么多年。兩個人隨即又同時偏開了目光,誰都沒有回答。
蘇歸曉雖然和葉和安一般大,但此刻卻和低葉和安兩屆的學妹同級。醫學的學制就是這樣玄妙,葉和安和陳一妍是華仁醫科大學的學生,全國的尖子,八年就可以博士畢業;而蘇歸曉以兩分之差與這個機會失之交臂,要花十一年才能拿到博士學位,還是在運氣好的情況下。這二者之間相差的不只是三年的時間,本博連讀的學制本身就是學生優秀的象征。
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對合作伙伴好奇,陳一妍對蘇歸曉繼續追問:“那你本科和研究生是在哪里讀的啊?”
蘇歸曉沉默了一瞬,還是如實答道:“北江醫科大學。”
陳一妍下意識地蹙眉:“北江?”
她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還是沒能想到任何和這所醫科大學相關的信息。她是華仁醫科大學本博連讀的學生,平日里只關注些全國頂尖的學校和醫院,而北江醫科大學顯然不在這個范圍內。
她看向蘇歸曉,目光中帶著些許同情,試圖安慰她道:“沒事,本科學校不好,但之后逆襲也不是沒有可能。高考沒考好只是高中階段沒有調整好自己的學習狀態,你能從不知名的學校考進華仁神外,說明你肯定有特別的過人之處。”
蘇歸曉語調平靜地回應道:“我高考沒有沒考好,要說起來可以算是超常發揮。”
她平日和葉和安有將近十分的分差,高考最后只差了兩分,是她那段時間拼盡全力努力的結果。仔細想想,其實也是讓她引以為豪的,只不過當初她年輕氣盛,為了夢想固執地和命運做了一場豪賭,然后輸給了對面的那個人罷了。
感受到葉和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蘇歸曉將視線轉向了陳一妍。
陳一妍一向擅長計算和比較,面對同學又或者說競爭對手的時候算得更是飛快,顯然沒想到蘇歸曉會這么說,難免會感到意外,怔了一下——蘇歸曉超常發揮才考上北江醫科大學,那原本……得有多差……
她抿了下唇,片刻才意味深長地回應了一句:“那你大學和研究生這幾年可真是突飛猛進啊……”
醫學是極其注重學歷和學校出身的學科,陳一妍是華仁醫科大學本博連讀的學生,處在鄙視鏈的頂端,自然有資本居高臨下地俯視其他人。
若是在剛上大學的時候,蘇歸曉或許還會解釋兩句,她的高考分數其實并不低,確切地說是挺高的,只不過是報志愿的原因才沒能去到與她成績相符的院校。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已經逐漸習慣了不再解釋,因為她明白她不可能有機會去向每一個人解釋其中的曲折。更多的人在聽到“北江醫科大學”這幾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定性了:雙非院校,資質平平。
其實不只是相對于陳一妍,即使是相對于同樣由外校考進華仁醫科大學的韓曉天,蘇歸曉之前就讀的院校都處在絕對的劣勢。雖然韓曉天高考成績算不上出色,但他總歸是卡邊進入了地方985院校的醫學院五年制,而后考入該校的研究生,985出身這一點就可以將蘇歸曉壓得死死的。
面對陳一妍復雜的目光,蘇歸曉沒有解釋,只是說:“我一會兒還要回去給病人拆線,有什么事我們速戰速決吧。”
蘇歸曉說完,視線轉向了葉和安。
葉和安沉默了片刻,打量著蘇歸曉,以蘇歸曉向來不服輸的性格,他還以為她一定會解釋些什么,尤其是在這種事關醫學生身價和顏面的事情上,卻沒想到蘇歸曉竟然什么都沒有說,任由陳一妍這么看她。
蘇歸曉看似沒變的好勝心之下,又好像有什么變了。
短暫的驚訝過后,葉和安開口:“文獻看完了嗎?”
蘇歸曉直接地回答道:“看完了五十二篇。”
葉和安的臉色一暗:“那你為什么又要來浪費我們的時間?”
“是你們說要開會,我才會放下臨床工作和你們坐在這里。”蘇歸曉頓了頓,不卑不亢道,“我也很遺憾沒有能看完所有的文獻,但我是臨床外科醫生,平日里有要緊的臨床和手術工作要完成,就算利用了其他所有可用的時間,也只能看這么多內容。既然我們已經坐在這里了,與其把彼此都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爭吵上,就不能先根據我已經看完的部分討論交流嗎?”
蘇歸曉的道理講得不錯,可得到的卻依舊是葉和安堅決的回答:“不能。”
她那么長一段話,換來他如此強硬的兩個字,真可謂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面對著意料之中固執己見的葉和安,眼見著對話又要向無止境的爭吵發展,蘇歸曉只覺得頭疼,是耐心耗盡:“葉和安,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不講理?”
對于蘇歸曉突然直呼葉和安的大名,連一個“學長”“師兄”的稱謂都沒有帶,一旁的陳一妍吃了一驚。
葉和安冷笑了一聲:“我不講理?好,你想討論是吧?那我問你,LINK研究用的深度學習算法是什么?”
LINK研究是近些年來AI影像判讀領域中重要的項目,在葉和安所給的論文排序中也是前幾位,蘇歸曉認真看過,因而很快回答道:“卷積神經網絡。”
但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葉和安緊接著問道:“他們在研究中大量改寫了之前研究的算法,為什么?”
算法的方法學方面是蘇歸曉的弱項,她只能根據讀論文時原文所寫到的內容簡單回答:“他們使用了超高分辨率的圖像,導致原有算法在他們的圖像上行不通。”
等到她的是葉和安的追問:“為什么行不通?”
蘇歸曉沉默,努力回憶了一陣,終是無法回答。
葉和安哂笑,繼續追問道:“他們解決圖像分辨率問題的原理是什么?”
蘇歸曉連上一個為什么的問題都答不出,這個問題已經是葉和安故意為難。
眼見蘇歸曉不再說話,葉和安繼續道:“這些文獻原本就只是課題的入門基礎,你連這些都一無所知,讓我和你討論什么?口口聲聲說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時間,可你昨天晚上明明沒有值班,知道今天要開會,為什么沒有抓緊完成給你的任務?”
葉和安看了昨夜尹文靜的病歷,自然能看到署著她名字的手術記錄,知道她昨晚來了醫院。
蘇歸曉昨晚幾乎通宵,再加上今天一天連軸,咬牙頂著生理極限,不過是為了多救治幾個病人,卻沒想到還要因此遭受葉和安的指責,蘇歸曉心里是說不出的惱火,她壓制住情緒解釋道:“昨天晚上是因為有危重患者加臺,手術缺人手,我才被叫來幫忙的。”
可葉和安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業外人士,對于蘇歸曉的說辭并不買賬,反問道:“神經外科是只有你一個一線了嗎?你沒有那么重要,就算你不來,值班二線也可以找到別人,是你自己分不清輕重,耽誤了進度,又何必去找這些借口?”
是啊,雖然昨晚周啟南是故意為難她給她打電話讓她去加班,但若硬說起來,的確就算她不去,周啟南也不是找不到別人,她確實沒有那么重要。
可是要她在亟待救治的患者和課題論文之間做選擇時,她從沒有過第二個想法,只要她能選,她一定會站在患者那邊,她不能對任何一個患者視而不見,她不想成為那種只會高談闊論的醫生,那是她最討厭的樣子。
是以當面對葉和安這樣的指責,蘇歸曉只感覺到了三觀不合,打心底里抵觸。
她的聲音冷了下來:“我的確耽誤了進度,但這恰恰是因為我將輕重分得很清楚,我是臨床醫生,對于臨床醫生而言,性命垂危亟待救助的患者是重,紙上談兵的事情就算再重要,也永遠比不過患者的生命!對于昨晚的尹文靜而言,能夠幫到她的不是我看了多少篇論文,而是關鍵時刻能站上手術臺勇敢為她一戰!”
她的話義正言辭,可葉和安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如果真的有足夠的相關論文,而不是像你這樣有勇無謀的醫生,尹文靜或許反而可以獲救了!”
蘇歸曉的臉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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