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太后剛走皇上便來了。

　　進門的時候，皇上還帶著一抹笑，讓我不禁懷疑太后和皇上是不是在門口遇上還說了點話。

　　“小唐姑娘，過兩天便是夏至了，隨朕一起去行宮避避暑吧！”

　　皇上還是從腰間別的白色布兜兜里掏出他的碧玉杯，自己從軟榻小桌上尋摸到茶壺倒了一杯熱水，然后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喝熱水。

　　真是和太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現在想想，皇上也和自古話本上寫的不一樣，話本上的皇帝喜怒無形，笑起來比不笑還恐怖，動不動摔茶杯瞪著眼睛恐嚇人。

　　皇上就不一樣，他就喜歡翹著腳腳捧著他最喜歡的碧玉杯喝點熱水。

　　當然他還有點事業心，比如搞死牧自秋。

　　“小唐姑娘？”

　　我猛然回神立刻點頭如搗蒜，還順帶拍下他的馬屁：“圣上不愧是圣上！如此體恤下屬！”

　　他將臉從熱氣中退出來，唇畔好像被熱水燙到，唇色像花瓣一般嬌艷。

　　“牧自秋的事，不要怕，你現在是朕的人。”他又喝了一口熱水隨后對著給他捶腿的我說，“朕喜歡你，真喜歡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好像被水汽燙到了，兩頰升起紅云，是晚霞一樣的顏色。

　　他同晚霞一樣好看。

　　可我不懂他為什么要說兩遍朕喜歡你。

　　我也不懂為何我胸膛里像有兩面鼓在響。

　　……

　　夏至來的快，不知不覺間后院便起了蟬鳴，吵得我大半夜睡不著覺，只能推開窗看月亮。

　　今夜月色涼涼，鋪了一院疏影。

　　我沒什么文化，牧自秋從不讓我讀書，皇上當年讓我做棋子之前也只是讓我簡單認字會寫。

　　若是牧自秋在這，許是會熬夜寫上兩大篇詠月詩詞。

　　而我只會說：“月亮可真他娘的亮啊！”

　　小綠披著衣服揉眼睛陪我一起熬夜，漸漸地歪了身子靠著我睡著了。

　　夜很靜謐，風浪就躲藏在夜色里，不動聲色準備席卷整個京城。

　　近來牧自秋有逆心的風聲已經傳進了后宮了，不少家族已經和牧家劃清界限了，唯有林家林奇汀林尚書堅定不移地支持牧自秋。

　　但是朝堂上皇上卻越發倚重對牧自秋，甚至還派他去江南治水。

　　那可是份絕頂肥差，名利雙收的好事。

　　一時間惹得京城世家站不清隊伍，朝堂也開始亂了。

　　可我覺得，這還不夠亂。

　　還當再亂一點才是。

　　這京城越亂，我才越好脫身。

　　我是棋子，

　　可只有我才能執我自己這枚棋！

　　……

　　行宮路遠，我和小綠睡一路，和我一輛馬車的梁美人就瞅著我一路睡。

　　晚上下馬車的時候她還借了我一方粉帕擦口水，我向她道謝，她掩口笑道：“姐姐睡顏好生真實可愛，一路上也不寂寞了。”

　　她切實的和我展現了什么叫說話的藝術。

　　她明擺著說我睡相丑，我聽出來了，心里卻也不生氣，笑嘻嘻和她說：“梁美人確實美人，我的睡相和你自然是沒法比的。”

　　小綠睡的發暈，下馬車的時候還吐了一會。

　　我扶著她在竹林那散步舒緩，還調侃她：“究竟你是娘娘，還是我是娘娘？”

　　小綠一聽暈乎乎的腦瓜更暈了一樣，脫口而出：“那當然你是，你是！你是我親娘！”

　　好在修建行宮的工匠很懶，這行宮五步一個長椅，百步一個亭子。我索性扶著她到亭子里讓她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自己則去給她找點水喝。

　　不知道我是不是流年不利，我在行宮遇見了我這輩子不想再遇見的人。

　　牧自秋。

　　他一襲黑衣肅殺，蒙著面一雙眼亮如星辰，我只通過那一雙眼就認出來是他。

　　因為世上再尋不到眼睛同他一般好看的人了。

　　“如笙……”

　　他一張口我就開始捂耳朵，不想聽他那酸溜溜的情話連忙道：“牧公子，你想夜半偷情是不是來的早了點，這天還沒黑透呢！”

　　他聽完我的話抬頭望了望天，只見一輪明月高懸，清輝徐徐，鍍他一身薄涼。

　　牧自秋當是寂冷才絕翩翩公子才對，而不該是如今這樣，一個易怒暴躁的大傻冒！

　　“幽月通……”

　　“停！”我沒好氣打住他的話，“少念詩，我聽不懂！”

　　他垂首看我，突然笑出聲來，說話的聲音里含了許多寵溺：“好，不念不念，都依你。”

　　他改性子了？

　　要是我往常這么跟他說話，他早就氣的抽兩鞭子警告我了。

　　正當我詫異之時，他又說了句讓我更詫異的話：“你便是我的月，唐甜甜。”

　　原來，他還記得我叫唐甜甜。

　　……

　　我拎著水壺回去找小綠的時候，她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我將水壺放在桌子上，感慨世上竟有比我唐甜甜還能睡之人。

　　這行宮竹林清寂，月落一片荒蕪。

　　我在這坐了許久，連燕雀都不曾光顧過這里。

　　而遠處燈火喧囂，人聲鼎沸，惹得月光都醉了酒，成了鵝黃色。

　　原來月也會偏心。

　　牧自秋也一樣。

　　想剛才他知道林婉柔死訊的時候，雙眼瞬時便落了淚，說話時身體都在顫抖，前一步緊緊攥住我的手腕：“阿婉她……”

　　他極用力地攥著我，我感覺手腕都快被他握碎了，不由狠勁踢他一腳將手腕解救出來。

　　“她早就死了！她連個墳墓都沒有！井下枯冷，她在等你呢！她的有情郎！”我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居高臨下看那被我踹倒坐在地上的高大男人。

　　牧自秋今日本是來殺我的。

　　他腰間的刀證明了我的猜想。

　　我為了保命，便將林婉柔的事告訴了他。

　　“是誰！是誰！是誰！？”

　　他一連問了好些遍是誰，我只靜靜看著崩潰嘶吼的他，回答他的只有這竹林偶爾傳來的沙沙聲。

　　我們與巡游侍衛離得太遠了，那邊絲竹聲樂不斷，根本聽不見竹林里的動靜。

　　或者……有人故意讓他們聽不見！

　　“這宮城深深，紅墻綠瓦鎖香魂。這宮里人人都是兇手！而你，遠在宮外的牧自秋，你才是主謀不對嗎？”

　　林婉柔入宮是林奇汀和牧自秋達成的協議。

　　林家犧牲一個女兒換來地位，牧自秋犧牲愛人換來永遠的朋友。

　　這對所有人來說是一筆雙贏的買賣，除了犧牲者－－婉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