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媽和盛叔叔帶著我去參加了一個飯局。

　　盛嶼當時正讀高三，大部分時間都住校備戰高考，得以萬幸躲過那次劫難。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對面的車道上有一輛大貨車失控打滑，沖過隔離帶撞了過來。

　　當時，盛叔叔開著車，我媽在副駕座，我因為有點犯困就躺在后排座椅上。

　　強烈的撞擊下，我瞬間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昏迷了兩天。

　　盛嶼坐在我旁邊，仍舊是一副清冷淡漠的表情，只是眼眶紅紅的，眼睛里全是血絲。

　　我看著他，嚇得不敢說話。

　　我想問他我媽媽和盛叔叔還好嗎？

　　我想問他為什么我覺得腦子昏昏的？

　　我想問他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紅？

　　然而什么都沒有說出口，我就撇嘴想哭，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就是覺得害怕。

　　他看著我，第一次對我揚起了嘴角，雖然幅度很小，笑得有些勉強，但至少也是對我笑了。

　　盛嶼啞著嗓子說：

　　“你可真能睡，一下子睡了兩天。”

　　這是他成為我哥哥以來，跟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我媽和盛叔叔結婚的時候，盛嶼已經上高中了，通常都住校，只有在周末的時候偶爾會回來，回來也不會長時間在家待著，更多的時候就是回來睡個覺而已。

　　所以，在此之前，我們的對話僅限于問好，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喊他，而他禮節性地回應一下。

　　“哥哥好。”

　　“你好。”

　　“哥哥再見。”

　　“嗯，拜拜。”

　　然而現在，我聽見他說了這么長一句話，莫名覺得放松了些。

　　“哥哥，我想喝水。”

　　我因為睡了太久、說話的聲音也很沙啞，還有點抖。

　　他起身為我倒了杯水，還放了一根吸管，遞到我嘴邊，耐心地舉著杯子等我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整杯水。

　　“還想喝嗎？”盛嶼問我。

　　我搖搖頭：

　　“哥，我媽媽呢？盛叔叔呢？”

　　我盡管害怕，但還是忍不住想問他。

　　他的臉色突然就僵住了，寬大的喉結上下聳了聳，半晌才開口丟出兩個字：

　　“死了。”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話。

　　為了說服我，他放下杯子，看著我的眼睛又對我說了一遍：

　　“他們傷得太重，沒救回來，都死了。”

　　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永遠永遠。

　　我迸發出一陣哭嚎，臉漲得通紅，聲音又沙啞，嚎得醫生護士都跑了進來。

　　盛嶼依舊坐在我的床旁邊，沉默地看著我，沉默地流著淚。

　　后來我才知道，在那場意外車禍中，對面的大貨車駕駛員因為疲勞駕駛，在大雨夜里失控沖過隔離帶，迎面撞上了盛叔叔的奔馳車。

　　我媽和盛叔叔坐在前排，迎面被撞，而我當時躺在車后座上，在劇烈的撞擊中恰好掉在前后排中間的空隙里，大難不死。

　　車禍中的四個人，也只有我活了下來。

　　那年，我十二歲，盛嶼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