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大夏第一富商。

他多年謀劃，終于扶持冷宮皇子朱時煜登上帝位，只為讓我坐上中宮皇后。

朱時煜卻告訴我，商賈之女，出身卑賤，不堪為天下之母。

我笑著告訴他，“殿下說得是。”

畢竟，你國庫空虛，不出三年，財政便要崩壞。

我還不想用我的嫁妝去填。

……

前面大殿熱鬧非凡，隔著大半個御花園，都能聽見禮樂的奏鳴聲。

我對著賬本撥弄算盤，底下跪著一眾掌事姑姑與內監總管。

他們經年在內宮做事，個個心思靈透。

不用猜，我便能想到他們此時的心思。

新帝朱時煜的封后大典正在舉行，而我這個追隨他左右，在所有人眼里，與他無比親近的女人卻不是被冊封之人。

也不知道我如今這般，是在強顏歡笑，還是茍延殘喘。

“這賬目便這樣核對吧，你們回去也好好算計算計，今日便退下吧。”我知道他們想什么，放下賬本，對他們也和顏悅色起來。

等人都退下后，我靠在小榻上閉目養神。

一向乖覺的金如意立刻上前來給我按摩穴位。

“小姐，當日老爺那么費盡心力扶持十九皇子，所圖的不就是為您尋個依靠嘛。”她忍不住開口。

“我從不把旁人當做自己的倚靠。”我淡淡道，同時手指在那賬本上敲了敲，“在我看來，這東西，才是倚靠。”

夫君，從來不是。

入夜的時候，朱時煜來看我。

“殿下新婚之夜，出現在這里怕是不合時宜吧。”我看著他說。

朱時煜握住我的手，微微皺眉，“手怎么這么涼，是不是內務府的奴才送東西不及時？”

“如今秋夜本就冷，我也不喜歡屋子里太暖，暖的話，會讓人容易困倦。”我說。

他的眼眸落在我身上，語氣也放和軟了些，“晚晚，你明明那么聰明，怎么總是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若是冷著了，我該擔心的。”

若是旁人看了，必定要驚訝。

這個登基之后最是嚴肅的帝王，竟然也會這么柔和地說話。

我沒有開口。

朱時煜嘆了口氣，拉著我在小榻上坐下，“我知道，江家多年扶持我，是為了你我之事，但是晚晚，我母親出身低微，我又是初登基，若想坐穩帝位，就必須爭取世家的支持，迎娶一個出身顯赫的妻子，才是我該做的事。”

他是在向我解釋。

“不然，我的手中沒有任何權力，根本無法保護你，也無法保護自己。”

我點頭，“殿下所思慮的這些，我都懂。”

見我這么善解人意，朱時煜便露出了笑意。

“只是，殿下如今這宮中，我是不好安置的，不如殿下便送我回西南去吧，我也好幫助父親打理家族的生意。”我開口。

朱時煜眼眸動了動，隨即說道：“晚晚，我當日帶你回京的時候就向你父親發誓，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如今我已經當上了皇帝，雖然后位無法給你，但給你妃位還是可以的，你不是說，以后的路，不管多艱難，都愿意陪我一起走的嗎？我們要在皇城里，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我咬著字眼重復著。

他點點頭，把我摟到了懷里，“是的，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也要跟我在一起，我們以后會有孩子，我們到時候好好培養一個孩子，然后把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好不好？”

“好。”我說。

朱時煜更是歡喜，又陪著我說了許多話，月亮高高掛上枝頭的時候，他才向中宮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感慨道：“聽說，祝丞相的女兒是生得花容月貌，是京里第一美人。”

金如意在一旁撇撇嘴，“美人又有何用？嬌滴滴的。”

“美人，可以點綴男人志滿功成的自豪。”我冷笑，“讓他忘記，曾經有多狼狽屈辱地求生。”

朱時煜總是對我溫柔又和氣。

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他穿著剪裁粗糙的長衫，拱手間都帶著極大的不自信。

我正從馬場騎馬回來，翻身下馬，一甩馬鞭，小廝忙不迭上前來給我牽馬。

“爹爹新買的奴才嗎？如此瘦弱。”我很直白地開口。

他的臉上飛快閃過一抹窘色，但仍舊挺得筆直，顯得稚嫩又倔強。

“晚臨，不得無禮，還不快見過十九皇子。”爹爹立刻訓斥道。

十九皇子？竟然是皇子？

明明穿得連我的小廝都不如。

不過，我爹的話，我一向都是聽的。

于是我立刻收了馬鞭，擺出千金小姐的姿態，乖巧地行禮問安，“民女江晚臨，見過十九皇子，方才冒犯，還請殿下治罪。”

他慌忙想扶我，手伸出來后又想起來男女之防，又遲疑起來。

不過我們商賈之家，是最會給自己找牌面的。

我立刻搭上他的手起來，同時笑著說道：“殿下肯扶我，便是不生我的氣了。”

“我，我沒有生你的氣。”他忙說，因為說得著急，甚至有些結巴。

我不由失笑，看著他俏皮道：“殿下真是個好人。”

朱時煜出現在我家，我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我父親是大夏第一富商，雖然富甲天下，但商人地位低微，總是低人一等。

他原想培養個兒子出來，供出功名，一家子也就能成為士農工商中的士。

可惜我娘肚子里只蹦出來了我這個丫頭。

族中人有勸過我父親納妾再生，但都被他拒絕了。

“丫頭也好，我們晚晚出生的時候，我的商船在海上遭遇風浪，大半個月都漂不上岸，兜兜轉轉，貨物拖延了許久，等到岸的時候，因為別家的貨都清完了，又有人急需，這商船的貨翻了二十倍的利，所以，我們晚晚是福星。”我爹至今談起來還津津樂道。

晚臨，就是他因為這件事堅持要給我取的名字。

畢竟走商有句話，“好貨不怕晚。”

晚到的，也許是利最大的。

不過父親也不全是一味寵愛放縱我，他請了許多大儒來教我讀書，每年出去跑馬收賬都要親自帶上我。

他說這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拜他所賜，我識文斷字，算賬盤點，全都得心應手。

所以，父親又交給我一個任務。

“好好陪著他走一段路，十九皇子也需要人照顧。”他吩咐道。

我十分乖巧地點頭。

父親含笑看著我，“晚臨，你就不好奇，為父為什么插手朝堂，偏偏選中一個冷宮中最不受重視的落魄皇子嗎？”

“陛下有諸多皇子，那些顯赫的，身邊自然有多方勢力支持，便是我們扶持成功了，也不是最大的功臣，不如找一個最冷門的，看著旁人殊死搏斗，扶持他默默發力。”我給他斟上才沏好的茶，“不過，父親真的確信，十九皇子的未來，能為我們所用嗎？”

父親端起茶，湊近杯沿聞了聞，“祁紅品質最佳，若運至北地，可與黃金等價，可這祁紅產量稀少，咱們的馬隊卻永遠都有茶葉可賣。”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不由得笑了，“爹爹在產地買了數千畝地，然后燒掉了九成的古茶樹，這才有了祁紅等金的行市。”

“所以，十九皇子的未來，并不是關鍵，關鍵是，在這個打磨的過程中，我們要完成我們的布局。”父親拍拍我的肩膀，“一個成功的商人，一生一定要做一筆一本萬利的生意，十九皇子，就是你要做的生意。”

在父親的安排下，十九皇子經常出入我們在京城的府邸。

從冷宮一路到府邸，涉及的所有人員都已被父親給打點好。

府邸內，有名儒親自給朱時煜講解經文，馬場上，還有武將講授他騎射功夫。

他學這些的時候，我都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學習。

當然，我是更想出去盤賬做生意的，只是父命難違。

而且，朱時煜也并不招人討厭。

他生了一雙溫柔無害的眼，看人的時候總是和和氣氣的。

在我奮筆疾書的時候，他會親自去給我倒茶，混沒有皇子的高傲。

有時我撥算盤盤賬，看見那些蠢貨掌柜送來的賬本里出錯的時候，會死得冒煙。

“我聽說城東有個奇人。”朱時煜坐在我身旁，一本正經地說，“他走在路上的時候，總是會摔倒，旁人見他摔得鼻青臉腫，就好奇地問他，你為什么總是摔倒，你猜他怎么回答？”

我抬眼看他。

“他說，我父姓焦，母姓華，所以我乃焦【腳】華【滑】之子也，哈哈哈……”

我沉默。

朱時煜摸了摸鼻子，“我好像，不是很會講笑話。”

“我帶你去看真正的笑話啊。”我放下算盤，拉著他出去。

馬車載了我們兩個出府。

街頭有些乞丐在曬太陽。

在偏僻的胡同里，我們兩個打扮成了小叫花子，在街角找了處有陽光的地方，然后直接坐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當過乞丐哎。”朱時煜又是興奮又是忐忑。

我則已經吆喝起來了，“各位大老爺，行行好，可憐可憐賞幾文錢吧。”

這口號，這姿態，無比熟練。

朱時煜看著我，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