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未歸家的丈夫帶小妾去孤山賞梅，被山匪亂刀砍死。

我領著兒子去收尸，卻看見丈夫的靈魂到我面前質問。

“陳挽晴，是不是你搞的鬼？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沒辦法，誰讓我曾經是個山匪婆子呢。

1

“陳挽晴，一定是你搞的鬼！你這個黃臉婆，嫉妒我比你年輕，更得沈將軍寵愛，就找土匪襲擊我們，你就不怕被雷劈死嗎？”蘇巧兒面目猙獰，指著我咒罵。

我怔了片刻，而后嗤笑。

沈路舟還真是愛她，寧愿自己被山匪捅得面目全非，也沒讓她受半點傷。

“巧兒，離她遠一點，小心她動手打你。”沈路舟警惕飄到蘇巧兒面前護著。

只可惜蘇巧兒一點沒察覺，除了我誰也看不到他。

“孤山山匪猖狂已久，沈將軍對上他們不幸遇難，將軍夫人已經夠難過，你這女人不要胡攪蠻纏。”當地知府命人拉開蘇巧兒，對我露出同情目光。

難過？

這個負心漢死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誰要難過？

兒子牽著我的手，看著沈路舟被白布覆蓋的遺體問：“娘，是誰死了？”

平安向來膽大，語氣里沒有恐懼，全是好奇。

沈路舟登時惱火：“陳挽晴，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兒子的？他六歲了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識！還是說傳言都是真的，沈平安根本就不是我的種？”

我真不知道這兩年他被蘇巧兒洗了多少腦，也懶得理，讓管家把遺體拉回去，帶兒子要走。

“陳挽晴，你還沒給我個說法呢，不準走！”蘇巧兒還要糾纏。

我轉身冷冷地瞧她：“蘇巧兒，你不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還上趕著往我面前撞，是等著我把你發賣了嗎？”

沈路舟死了，可沒人再護著她。

蘇巧兒不甘咬唇：“我一不是你們將軍府的丫鬟，二不是沈路舟的妾室，你沒權利發賣我！”

原來她還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我冷笑一聲，抬腳逼近她：“那你就更得小心了，別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手段有多狠。”

我的那點老底，沈路舟應該已經向她透完了。

蘇巧兒想到什么，頓時白了臉色，不敢再說話。

我面露鄙夷，領著平安上了馬車。

沈路舟要留下安慰蘇巧兒，卻被一股力道吸進馬車，嘗試幾次都出不去，瞪著我罵。

“陳挽晴，是不是你給我施了什么法？你快放了我，我要去陪巧兒，你這個水性楊花的惡毒女人，當初我怎么瞎了眼看上你……”

我冷眼瞧過去，和他四目相對。

沈路舟倏地止了聲音。

“娘親，你在看什么？”平安坐在我懷里，仰起小臉問我。

玉雪可愛的模樣，讓人的心都軟上幾分。

“沒什么。”我抱緊平安，一路無言。

回府天色已晚，平安不停揉搓眼睛，我抱他回房睡覺。

小家伙在我懷里探出腦袋：“娘親，他們都說死的那個人是我爹，是真的嗎？”

一直跟著我倆的沈路舟安靜下來，雙眼緊緊盯著我，等著我回答。

我給平安掖好被子，輕輕點頭：“他是你爹。”

沈路舟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平安還想再問什么，我親了親他額頭：“快睡吧，明日還要去學堂呢。”

平安乖乖點頭，抱著一個小木雕閉上眼睛。

我忍不住又親了下他軟乎乎的臉頰，待他熟睡后，吹滅燭火離開。

沈路舟跟在我身后：“陳挽晴，我知道你能看見我，你最好和我解釋清楚，為什么平安不認我這個爹？”

2

我倒了杯茶，冷冷地瞟他：“沈路舟，你還有臉問？我和你成婚七年，前五年你都在戰場打仗，平安小的時候偶爾回來那么幾次，也是匆匆就走，后兩年因傷退役，又被蘇巧兒迷得神魂顛倒，和她在外廝混家都不回，平安會記得你這個爹，那真是有鬼了。”

從平安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我拉扯，沈路舟從不關心過問，所以平安的世界里，壓根兒沒有他這號人。

沈路舟一哽，嘴硬道：“我為何不回家？還不是因為他們都傳你趁我不在，和其他男人幽會，平安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沈路舟，你只長耳朵不長眼睛是不是？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我還說你不是你爹的種呢，你信不信？”

平安的三庭五眼，和他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他看都不看，就是單純想給自己變心找個冠冕堂皇理由罷了。

沈路舟徹底哽住，和我大眼瞪小眼。

這時下人傳老夫人又夢魘了，抱著老太爺的牌位說要隨他去了，誰也哄不住。

沈路舟面容焦急：“陳挽晴，我不在家的這些年，你是不是苛待我娘了？她心態一貫好，怎么會尋死覓活？”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放下茶杯匆忙趕去。

婆母年事已高，腦子愈發混沌，三天兩頭就要鬧一場。

我進了屋子，哄她把公爹的牌位放下。

婆母見了我，開始掉眼淚豆子：“挽晴，你告訴娘，管家拉回來的那具尸體，是不是路舟的？”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回答。

“娘……”沈路舟飄向母親，眼眶漸漸紅了，這時才真切體會到生離死別帶來的痛苦。

“那個不孝子死就死了，你可不能離開，這將軍府要是離了你，就不叫家了，實在不行娘同意你再嫁，但要帶著娘一起，娘可離不開你！”

沈路舟瞪大眼睛，人已經傻了。

安撫好婆母我退出屋子，管家拿來一大堆文書，全是府上的大小瑣事，我一一批閱處理。

沈路舟在旁邊飄著，越看越震驚：“陳挽晴，你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嗎，怎么能處理這些？”

他不在的這七年，我早就替他成為府里的頂梁柱，他對我的認知，卻還停留在我剛下山的時候。

我爹是著名的悍匪陳八方，作為他的女兒，我從小性子就野。

沈路舟武將世家出身，初出茅廬的年紀上山剿匪碰見我。

我倆第一次面，打了三天三夜也沒分出勝負。

后來他就愛上我。

他比山中的莽漢子們多了些情趣，我也看上他。

可我爹不同意，他爹也不同意。

我差點被我爹打折兩條腿，他被關祠堂絕食半月，拖拖拉拉耗了半年，才把我娶回沈家。

再后來我有了身孕，公爹戰死，他替父上戰場。

聚少離多的日子太難熬，他又被孤女蘇巧兒救了一命。

心就這樣變了。

得不到我回應，沈路舟只能飄去看兒子。

“還真是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到底是誰傳出那些狗屁謠言的？”

婆母既然已經知道沈路舟死了，那就沒必要再瞞，第二日準備喪事。

我把平安送去學堂，淡定安排一切。

沈路舟蹙眉飄到我面前：“陳挽晴，好歹當了七年夫妻，我死了，你就一滴眼淚都不掉？”

“我沒敲鑼打鼓放鞭炮慶祝，你就偷著樂吧。”我冷漠回話。

我的眼淚早在拋妻棄子，和蘇巧兒廝混的那兩年流干了。

一開始得知他在外有別的女人，我就提出和離，沈路舟不知是怕壞名聲還是其他原因，死活不同意。

撂話說我要是敢離開，他第一個踏平匪窩。

我不怕他威脅，只是平安太小，我又放心不下婆母。

拖來拖去，倒等來沈路舟的死訊。

前來吊唁的人不少，無一不嘲笑竊語，沈路舟當初為了娶我進門，一哭二鬧三上吊，裝得一副癡情兒郎模樣，才不過五年就另尋新歡。

還為此搭上性命，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收了他。

沈路舟氣得直磨牙：“你們這群酒囊飯袋，也就我死了才敢嚼舌根！”

說著說著，蘇巧兒就來了。

頭戴白花，雙眼泛紅。

沈路舟一下心疼了，飄到我面前說好話：“挽晴，巧兒是個好姑娘，你和我的賬不要算在她頭上，別為難她行嗎？”

3

我冷笑，也就他豬油蒙心。

看不清蘇巧兒的真面目。

蘇巧兒不是來吊唁的，而是來拿沈路舟送她的東西，管家整理遺物時一并帶回來。

我看過，都是些酸掉牙的情詩，留下也礙眼，揮手讓下人帶她去拿。

很快蘇巧兒就抱了一大堆出來，我出聲叫住她：“那些詩你可以帶走，紅珊瑚耳墜和腕上的瑪瑙鐲子得留下。”

“憑什么？”蘇巧兒捏緊鐲子，轉頭瞪我。

“就憑那是我的東西，你今日要是敢拿走，我立馬報官以偷竊罪名將你抓起來。”

這兩樣東西都是婆母傳給我的，我嫌繁瑣懶得帶，沒想到被沈路舟偷走送給蘇巧兒。

那時她裝清高不要，現在我也不可能讓她帶走。

“陳挽晴，那是我沈家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你沒資格要回來！”沈路舟憤怒瞪我。

我不理他，對蘇巧兒道：“還有你現在住的宅子，房契也在我手里，我限你今日之內搬走，別等我帶人去轟你。”

蘇巧兒渾身顫抖，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大嫂，一個破鐲子和耳墜，帶走就帶走唄，你為難一個小姑娘干什么？瞧把人家嚇的。”

沈路舟的二弟沈路鳴站出來，替蘇巧兒說話。

沈路舟激動飄過去：“二弟，還是你靠得住，這個女人太囂張了，你替大哥好好管管她，別讓她欺負巧兒！”

沈路鳴掃了眼泫然欲泣的蘇巧兒，挺了挺胸膛：“再說我大哥都死了，沈家輪不到你一個女人當家做主，這些房屋地契，是不是得交出來？”

“你大哥還沒下葬就來搶家產，真不怕叫人笑話。”我眼神冷冷地掃過去，帶著鄙夷。

沈路鳴渾不在意：“甭管下沒下葬，反正人是活不過來了，大嫂該把掌家權讓出來了吧？”

“有平安在，沈府輪不著你當家！”婆母拄著拐杖沖出來。

沈路鳴嗤了一聲：“娘，也就你個老糊涂信平安是我大哥的孩子，保不準爹是哪個張三李四呢，等我當了家，第一個把那個野種逐出沈家！”

“老二，平安和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你為了搶點家產，臉都不要了？”沈路舟怒發沖冠，現在知道這些謠言都是誰傳出來的了。

只可惜除了我，沒人聽見他的怒吼。

“大嫂，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掌家的先例，我也不想把事做得太絕，你若是肯跟了我，我倒也可以給你和平安一條生路，反正他一個野種，叫誰爹不是叫呢？”沈路鳴不懷好意靠近。

沈路舟擋在我面前，氣得想把他活活撕了，奈何一點作用都不起。

沈路鳴的手穿過他伸向我的臉，我用力一掰，骨頭斷裂的咔嚓聲響起，沈路鳴張大嘴巴慘叫。

我順手拔下頭上銀簪，扎穿了他的舌頭：“以后我再從你嘴里聽見半句平安是野種的謠言，下一次就扎穿你的喉嚨，聽見了嗎？”

沈路鳴嘴里噴血，涕淚橫流點頭。

我松了手，他立馬奪命而逃。

蘇巧兒嚇得快站不住，身子抖得更加厲害。

我剛向她邁步，沈路舟就沖到她面前擋著：“陳挽晴，你要是敢傷巧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現在不就是鬼，能把我怎么樣？”

沈路舟氣得齜牙咧嘴，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只要他不爽，我就高興。

我沒有太為難蘇巧兒，只讓她把耳墜和鐲子留下。

4

蘇巧兒紅著眼眶咬唇，縱使再不甘，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不情不愿交出兩樣東西。

“陳挽晴，你別以為霸了沈將軍的家產就能得意，他的愛永遠是我的，你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時有多厭煩你，說你粗俗不堪，床上都要和他爭個高低，半點女人的樣子都沒有！”

“巧兒，你說這些干什么？”沈路舟面色尷尬，小心覷了眼我的神色。

我面容淡定，扯唇輕笑：“你說得對，那就請你守著沈路舟的愛過下半輩子吧，最好別找下家，記得趕快搬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干凈，省得我一把火燒了，不吉利。”

蘇巧兒跺了跺腳，紅著眼眶跑走。

沈路舟瞧著她的背影，滿臉心疼：“陳挽晴，你這么欺負人小心遭報應！”

“你都不怕遭報應，我怕什么？哦忘了，你已經遭報應了。”我不屑挑眉。

沈路舟臉色鐵青，除了刮起一陣鬼風，什么都做不了。

喪事辦得差不多，我去接平安下學。

卻見他枕著小臉，衣服多了幾道泥印子。

我問他怎么弄的，他搖頭不答，眼里憋了淚意。

我板起臉，平安才說有人罵他是沒爹的野孩子，他氣不過，和那人扭打起來。

“娘，為什么別人都有爹，就我沒有？”

“傻孩子，你爹不是死了嗎。”

“可他沒死之前呢？為什么不出現？他不喜歡我嗎？”平安揪著我的衣裙，眼中充斥著倔強。

這些話大概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沈路舟面容愧疚：“挽晴，你跟平安說我不是不喜歡他，只是在戰場上打仗沒時間回來陪他，我心里一直掛著你們娘兒倆。”

我白了他一眼，彎腰抱起平安：“你爹是將軍，你小的時候，他在外打仗沒時間回來，你大一點，他又被別的狐貍精勾走，不要咱們娘兒倆了，所以老天爺懲罰他，讓他年紀輕輕就被亂刀捅死，平安長大可不能當那樣的人。”

平安握緊小拳頭點頭：“我討厭爹爹，也討厭那個狐貍精，等我長大了保護娘！”

“真乖。”我親了親他臉頰，抱著他往回走。

沈路舟臉色鐵青：“陳挽晴，你可真惡毒，就這么敗壞我的名聲！”

“難道這些你沒做過？”我壓低聲音回。

沈路舟一哽，強撐回：“就算是我做得不對，但一切和巧兒無關，你憑什么說她是狐貍精？你這樣信口雌黃誹謗別人，能給孩子做什么榜樣？”

我嗤笑一聲，把平安送回家，打著燈籠出府。

沈路舟跟在我身后：“你要去哪里？”

“你是不是覺得蘇巧兒特別好，就算你死了，她也會為你守身如玉，帶著對你的愛過完下半輩子？”我難得好脾氣回他。

沈路舟哼了一聲：“別的我不敢說，就我寫給巧兒的那些情詩，她肯定日日拿在手里，睹物思人。”

我又是一聲嗤笑，加快腳步趕路，去了沈路鳴的家，三兩下翻進院中，吹滅燈籠到了他房門外。

屋中燭火昏黃，窗戶上映著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