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真硬啊，喂了這么多毒藥，居然還能喘氣呢！”

陰雨連綿。

位于京城城南的一處院子，是當今攝政王霍庭岸的外室宋煙輕所居住之處。

只不過，這院子的主人，快要死了。

她手心里緊緊的攥著一個物件，漸漸渙散的眸光死死地盯著那處。

一動不動。

身體內毒素亂竄，蠶食著她的四肢百骸，但她仍硬撐著，似乎在等著什么。

她薄唇輕動，無聲的念著那個刻骨銘心了半輩子的名字。

“庭岸……”

“你不會，在等著王爺吧？”

溫婉的聲音響起，隨后是一只精美的繡鞋狠狠地踩在了她的手指上。

話落，屋子里那些或站或坐的鶯鶯燕燕們哄堂大笑。

笑聲里含著濃烈的嘲諷。

“真是白日做夢，王爺若是心里有她，還能一直把她置于外室？”

“仗著自己陪伴著王爺度過那段平凡的歲月，就以為自己能改頭換面，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

“呵，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連咱們這些出身清白的女子，都沒有過這般癡心妄想呢，誰給你這個妓女的膽子？”

宋煙輕麻木的聽著。

從霍庭岸從一介寒門到平步青云至今，這些話，無時無刻不纏裹著她。

“聽說王爺最喜歡你這只手彈出的琴曲？”

那繡鞋用力的碾了碾，宋煙輕聽到了自己的指骨碎裂的聲音。

她吃痛的皺眉，抬頭望去，看著眼前這個霍庭岸即將明媒正娶的妻子。

鎮(zhèn)國公的嫡小姐，傅晚梔。

宋煙輕咽下喉嚨里再次要涌出的腥甜，垂下了眸子，不愿向這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示弱。

“傅小姐，您犯不上為了這賤人，弄臟了自己的鞋呀。”

“對，傅小姐您歇著，讓我們來。”

“再試試這個十息斷命散，看看咱們這曾經(jīng)才情和氣節(jié)兼具的第一……名妓，能堅持到幾息啊？”

嬉笑的聲音，夾著惡意。

嘴再次被掰開，不明液體直接杵到了喉嚨。

宋煙輕猛地被嗆得直咳嗽，吐出一大口鮮血，眼前陣陣發(fā)黑。

霍庭岸登上高位后，身邊紅顏知己不斷。

但正如這些人剛剛所說，她是唯一一個陪伴著霍庭岸從卑微走到如今顯赫的女人。

因此，作為未來攝政王府的主母，傅晚梔萬萬容不下她。

高高在上的名門嫡小姐低下身子湊近瞧她，又嫌棄的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但那眼睛里的憎惡，怎么都藏不住。

“聽說，王爺允你用最新鮮的鮮花牛乳養(yǎng)你這身白如凝脂的肌膚？”

傅晚梔手里掐著一把細如牛毛的針，玩弄一般一根一根的扎進宋煙輕的皮膚里。

再狠狠地埋進去。

宋煙輕下意識的掙扎，卻被近身的兩個女人死死地按住。

“這是傅小姐賞你的，你敢反抗？”

她們罵著，還卸了她的肩膀，讓她如同死狗一樣癱在地上。

傅晚梔不屑的笑哼了一聲。

“宋煙輕，你心里一定恨極了我吧，可你也不想想，憑著王爺?shù)臋鄤莸匚唬瑳]有他的允許，我敢這么對你嗎？”

話落，宋煙輕倏地睜開了雙眼。

震驚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空洞。

“庭岸他……”宋煙輕喃喃著。

“你怎么能忘了呢？你可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啊！他恨不得你死無全尸呢！”

傅晚梔的話如尖刀一樣瞬間扎透了宋煙輕的心臟。

最后一點點想再活著一刻的欲望都沒有了。

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冷，意識也漸漸迷糊起來。

許是命不久矣，腦海里竟然想起了這些年她和霍庭岸在一起的歲月。

他們如同尋常恩愛夫妻一般，他在凝視著她的眸子里，有著溫柔眷戀的流光。

他叫她，阿輕。

那時的她，從未懷疑過自己不被霍庭岸深愛著。

但是，隨著她的女兒慘死在霍庭岸手中……

隨著那些她忘記的、不知的往事一一浮上水面……

隨著霍庭岸的身邊開始出現(xiàn)一個又一個別的女人……

隨著他再看著她時，眼睛里只有復雜的恨……

她知道，那些美好，都是過往云煙了。

宋煙輕的眼皮越來越重。

她知道，為霍庭岸出生入死那么多次，這回，是真的了。

“也好……”宋煙輕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她想女兒了。

不知道是不是臨死前的錯覺。

她好像見到了霍庭岸高大偉岸的身影。

砰的一聲，似乎是他腳步踉蹌下撞到了門。

他一身寒雨，攜帶著電閃烏云。

最可笑的是，宋煙輕仿佛還看到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有著明晃晃的急。

和深入骨髓的痛。

果然是要死了。

宋煙輕自嘲的想。

她都開始自欺欺人了。

血淚的教訓一次又一次警告過她，這念頭，不能有。

絕不能有。

果不其然，她聽到了霍庭岸慢慢走向她，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死了？”

她緊握的手被打開，那把她手心都劃出血了的東西被男人拿走了。

也是她不想要了。

“死了正好。”他說。

沙啞，卻極不在意的輕描淡寫。

宋煙輕笑。

如他所愿。

斷了呼吸。

……

渾身都痛。

宋煙輕緊緊的擰著眉頭。

還未等她睜開眼睛，就聽到一熟悉到在她每一場噩夢里猖狂的聲音。

且?guī)е低得膼阂狻?

“你那藥靠譜不，別一下子給她灌死了，霍家給的錢我都收了，人家原本就是為了給那病秧子沖喜，可不會花八兩銀子買進門個死人。”

宋煙輕渾身一震。

是李桂枝。

視她如仇人的親娘。

灌藥？

霍家？

沖喜？

有一個荒唐的想法在腦海里慢慢匯聚著，可她不敢相信，只攥緊了手心，緊張的繼續(xù)聽著。

果然，李氏剛說完，另一道讓她記憶尤深的奸笑接道，“姑，你就把心揣進肚子里吧，這藥可是我花大價錢弄來的，保證她進了洞房就醒，就是可惜啊……”

聲音由遠及近，宋煙輕感覺到有道猥褻的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她的身上。

“可惜便宜了霍庭岸那個廢物了，姑，真的不能先讓我爽一把？”

是李桂枝的侄子，李傳宗。

宋煙輕指尖扎破了手心。

自從爹去世，他就隔三差五打著照顧他親姑親表妹的名義來混吃混喝。

偏偏李桂枝慣著他。

哪怕李傳宗明顯對她心懷不軌，總想占些便宜，可結果卻是她這個受害人被李桂枝破口大罵。

不要臉，下賤貨，勾搭自己表哥。

宋煙輕心里恨意滔天。

隨后卻是滿腔狂喜。

終于確定了。

她重生了。

命不該絕。

竟重生在要給霍庭岸沖喜之前，13歲這一年。

一切顛倒了她人生的悲劇，還未發(fā)生。

宋煙輕正想著，那邊李桂芝姑侄還在嘀嘀咕咕。

“不行，她哪配得上你啊！再說破了的身子不值錢！”李桂枝呸道。

“那咱們把她賣到妓院吧，還能再賺上一筆。”

“那霍家那邊……”

“姑，那霍家在隔壁村子，離得遠著呢，到時你就這么說……”

李傳宗湊近李桂枝的耳朵小聲說著什么。

李桂枝聽了后大喜，“還是你有辦法！就這么辦！”

宋煙輕現(xiàn)在身體不支，只能假裝仍在昏迷著。

忽然身子一輕，被李傳宗扛到了肩上，然后就往出走。

李桂枝跟在身后嘮叨著，“那你這段日子可照顧著自己。”

“知道了姑，你就等著風頭過了，我?guī)愠韵愫壤卑桑　崩顐髯谛靶χ?

李桂芝喜道，“還是我侄子孝順！這么遠的路程要不你推個板車去？別累著你，把這個賠錢貨賣了咱就省心了，等這事了了，姑給你買肉包餃子吃。”

李傳宗一一應著。

大步朝著和霍家那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煙輕悄悄睜開眼，眸子里頓時冷了下來。

如上一輩子一樣。

李桂枝和李傳宗倆人給她下了藥，說是賣給霍家沖喜，可到頭來卻陽奉陰違，又轉手把她賣給了人牙子。

以至于后來的她，被幾經(jīng)轉手，淪落風塵。

而霍家那邊也因此……

宋煙輕咬破了唇，趁李傳宗不備，從頭上拔下了木釵子，狠狠扎進了李傳宗的脖子上。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