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者:恩濟東街|發布時間:2025-07-28 06:06|字數:18450
7
帳內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我,眼神復雜。
有震驚,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看赴死之人的悲憫。
林知舒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她無意識地呢喃著蕭哲的名字。
蕭哲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緊。
他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看出什么。
但他最終只是沙啞地吐出一個字:“準。”
太醫很快在我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與林知舒手腕上的傷口貼在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毒素,正順著我的血液,緩緩流向我的心臟。
痛。
刺骨的痛。
但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死死咬著牙,額上冷汗涔涔。
蕭哲就守在旁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林知舒蒼白的臉上,偶爾掃過我,也只是像在看一個器皿。
一個用來救他心愛之人的,卑賤的器皿。
時間一點點流逝。
林知舒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呼吸也平穩了。
而我的嘴唇,卻開始發紫,視線也變得模糊。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我看到蕭哲臉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他緊緊握住林知舒的手,仿佛失而復得。
而我,這個救了她性命的人,被遺忘在了角落。
很好。
這正是我想要的。
林知舒,我為你以命換命。
從此以后,我便是你最大的恩人。
你欠我的,需要用一生來還。
而你,蕭哲。
你欠我沈家一百三十七條人命,我也要你用一生,來品嘗失去摯愛的滋味。
8
我沒死。
或許是命不該絕,或許是這個偏方并非真的九死一生。
我在昏迷了三天三夜后醒了過來。
醒來時,林知舒就守在我的床邊,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哭過了。
見我睜眼,她喜極而泣,一把抓住我的手:“阿雀!你終于醒了!你嚇死我了!”
她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滾燙。
“娘娘……”我的聲音還很虛弱。
“別說話,好好歇著。”她連忙幫我掖好被角,“太醫說你身子虧得厲害,要好好將養。”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說她醒來后知道是我救了她,是如何如何的后怕與感激。
我只是靜靜地聽著,心中一片冰冷。
感激?
若她知道,那條蛇本就是我引去的,她還會感激嗎?
若她知道,我救她,只是為了更好地利用她,她會是什么表情?
“阿雀,”她忽然認真地看著我,“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妹妹。誰敢動你,我絕不答應。”
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奴婢不敢。”
正在這時,蕭哲進來了。
他先是關切地看了看林知舒,確定她氣色很好,才將目光轉向我。
“醒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謝陛下關心。”我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不必了。”他擺擺手,“你救皇后有功,想要什么賞賜?”
來了。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看著他,眼底是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孺慕:“奴婢不敢求賞。能為娘娘分憂,是奴婢的福分。”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說,挑了挑眉。
“陛下,”一旁的林知舒開口了,“阿雀救了臣妾的命,您一定要好好賞她。”
蕭哲沉吟片刻,目光在我蒼白的臉上轉了一圈:“那就封你為鳳儀宮掌事宮女,另賞黃金百兩,錦緞百匹。”
“謝陛下隆恩。”我磕頭謝恩。
心中卻在冷笑。
黃金,錦緞?
蕭哲,你以為這些就能買回一條命嗎?
就能抵消我沈家的血海深仇嗎?
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我要的,是你的江山,你的性命,和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9
身體養好后,我成了鳳儀宮名副其實的掌事。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是她最信任的心腹。
連帶著,蕭哲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同。
不再是那種看螻蟻般的漠視,而是帶了一絲審視和……探究。
他來鳳儀宮的次數更勤了。
有時,他會和林知舒說話,目光卻若有若無地飄向我。
我知道,他在懷疑我。
一個肯為主人豁出性命的奴才,要么是愚忠,要么是所圖甚大。
他顯然不相信前者。
這日,林知舒在院子里放風箏,蕭哲在一旁看著,臉上帶著笑。
風箏線突然斷了,風箏晃晃悠悠地掛在了不遠處的樹梢上。
林知舒一臉可惜。
立刻有太監搬來梯子要去取。
“不必了。”蕭哲卻忽然開口,他看向我,“阿雀,你身手似乎不錯,上去把它拿下來。”
這是試探。
赤裸裸的試探。
我曾是將軍府的小姐,自小學的是騎馬射箭,飛檐走壁。上樹這種事,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但阿雀不行。
阿雀只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來自南方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我跪下,一臉惶恐:“陛下恕罪,奴婢……奴婢愚笨,恐會摔下來,驚擾了娘娘的雅興。”
林知舒也連忙說:“是啊陛下,那么高,太危險了。一個風箏而已,不要了便是。”
蕭哲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許久,那目光銳利得像要將我刺穿。
“是嗎?”他緩緩開口,語氣意味不明,“朕倒是覺得,你并非如此膽小之人。”
我的心一緊。
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就在我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對策時,他忽然笑了。
“罷了,既如此,便不為難你了。”
他親自動手,幾下利落的攀爬,就取下了風箏。
林知舒高興地拍手,像個孩子。
我低著頭,手心里已經滿是冷汗。
蕭哲,你到底在懷疑什么?
你這只多疑的狼,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我必須,更快一點了。
10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在林知舒面前提起朝堂之事。
不再是簡單的關心,而是夾雜著一些我自己的“分析”。
“娘娘,您看,李丞相今日在朝堂上提議削減西境軍費,說是為國庫減負。可我聽說,他兒子最近在京城豪擲千金,買下了一座前朝的園子。”
“娘娘,王尚書彈劾張將軍治軍不嚴,可張將軍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寒門武將,在軍中威望甚高,并無黨羽。倒是王尚書,與李丞相過從甚密。”
我將這些朝堂上的暗流,包裝成宮闈內的閑言碎語,一點點灌輸給她。
林知舒起初只是聽著,后來便會蹙眉思索,再后來,她會試探著問我:“阿雀,依你看,此事……”
我便會將我的“愚見”告訴她。
當然,這些“愚見”,都是經過我精心設計的,目的只有一個——離間蕭哲與他最倚重的臣子。
尤其是李丞相和王尚書。
這兩個人,是我沈家倒臺后最大的受益者,也是蕭哲如今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我要讓蕭哲,親手砍斷自己的臂膀。
蕭哲的生辰將至,林知舒想為他準備一份特殊的禮物。
她問我該送什么。
我沉吟片刻,對她說:“陛下富有四海,什么珍寶沒見過?尋常禮物,怕是難入他眼。奴婢以為,心意最重要。”
“心意?”
“是。”我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一份能真正為陛下分憂的禮物。”
在她的追問下,我“猶豫”著,說出了我的想法。
“奴婢聽說,李丞相與王尚書,近日似有結黨之嫌,朝中多有議論,陛下心中煩憂。若娘娘能……”
我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她懂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被一種想要為心上人付出的決心所取代。
“阿雀,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滿意地笑了。
蕭哲,你猜得到嗎?
你最愛的女人,即將為你獻上一份怎樣的大禮。
一份,足以動搖你朝堂根基的,大禮。
10
萬壽節家宴,群臣朝賀。
林知舒穿著我為她挑選的端莊宮裝,坐在蕭哲身側,不時為他布菜,溫柔體貼。
酒過三巡,歌舞升平之際,林知舒忽然站了起來。
“陛下,臣妾有一份賀禮,要獻給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去。
蕭哲含笑看著她:“哦?愛后有何禮物?”
林知舒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一本奏折,雙手奉上。
“臣妾聽聞,朝中似有結黨營私之風,陛下為此憂心。臣妾愚鈍,不懂朝政,只能將平日所聞所見,錄于此冊,以作參考。望能為陛下分憂一二。”
她話音剛落,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李丞相和王尚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蕭哲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沒有立刻去接那本奏折,而是死死地盯著林知舒,眼中風暴匯聚。
“皇后,”他的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寒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林知舒被他眼中的寒意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道:“臣妾知道。臣妾只想為陛下分憂。”
“分憂?”蕭哲冷笑一聲,那笑聲里滿是失望和怒火,“誰準你打探朝政的?誰又給了你膽子,在今日這種場合,說這些話的?”
他猛地將御案上的酒杯掃落在地。
噼啪的碎裂聲,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林知舒臉上。
她徹底懵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了哪里。
她明明是想幫他啊!
“陛下……”
“閉嘴!”蕭哲厲聲喝道,“后宮干政,是為大忌!你身為皇后,竟知法犯法!來人,送皇后回宮,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踏出鳳儀宮半步!”
林知舒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被兩個太監架著,幾乎是拖出了大殿。
臨走前,她那雙含淚的眼,絕望地,無助地,看向了我。
我跪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心里,卻在狂笑。
蕭哲,憤怒嗎?失望嗎?
這才只是開始。
你親手將你最愛的女人關進了冷宮。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你最信任的皇后,與你最倚重的臣子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而這道裂痕,會越來越大,直到你的整個朝堂,都因此分崩離析。
11
林知舒被禁足了。
鳳儀宮的大門好似被貼上了封條,蕭哲一連半月,沒有踏足后宮一步。
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下。
人人都說,皇后娘娘恃寵而驕,觸怒龍顏,失寵是遲早的事。
淑妃她們,更是幸災樂禍,只等著看好戲。
只有我知道,蕭哲舍不得。
他越是生氣,就代表他越是在意。
我在鳳儀宮內,陪著林知舒。
她整個人都垮了,不吃不喝,日日以淚洗面。
“阿雀,他為什么不信我……我真的是為了他好……”
她一遍遍地問我,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抱著她,輕聲安慰:“娘娘,陛下是在氣頭上。他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卷入朝堂的紛爭里,受到傷害。”
“真的嗎?”她抬起淚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真的。”我篤定地看著她,“陛下最愛的人是您,這一點,從未變過。您要做的,是養好身子,等陛下氣消了,再去向他解釋。”
我的話,給了她希望。
她開始慢慢進食,雖然還是郁郁寡歡,但至少不再尋死覓活。
半個月后,蕭哲終于來了。
他看起來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帶著疲憊。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和林知舒。
他看著形容憔悴的林知舒,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語氣依舊冰冷:“錯了嗎?”
林知舒的眼淚又下來了:“臣妾知錯了。”
“錯在哪?”
“臣妾不該干預朝政,不該……不該讓陛下煩心。”
蕭哲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知舒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忽然嘆了口氣,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阿舒,朕不是怪你。朕是怕。”
“怕?”
“這朝堂,是吃人的地方。朕不希望你,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朕只希望你,永遠是朕初見時那個干干凈凈的阿舒。”
他撫摸著她的長發,聲音里滿是后怕。
林知舒在他懷里痛哭失聲。
一場風波,似乎就此化解。
帝后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加恩愛。
但只有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蕭哲看著林知舒的時候,眼底深處,多了一絲從前沒有的,復雜的東西。
是疑慮。
他在懷疑,那個單純的阿舒,是從哪里知道那些朝堂秘聞的。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我身上。
12
“你叫阿雀?”
蕭哲屏退了林知舒,單獨召見了我。
空曠的偏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是。”我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抬起頭來。”
我順從地抬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
“皇后身邊,何時多了你這么一個伶牙俐齒的宮女?”他踱步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萬壽節那份‘大禮’,是你教她的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舊平靜。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個宮女,不懂朝政。”
“不懂?”他冷笑,“一個不懂朝政的宮女,能說出‘結黨營私’這樣的話?一個不懂朝眾的宮女,能精準地挑撥朕與丞相、尚書的關系?”
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他的眼神像鷹一樣銳利。
“說,你到底是誰?受何人指使?”
下巴被捏得生疼,但我沒有掙扎。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陛下,奴婢就是阿雀。一個……深愛著皇后娘娘,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的奴婢。”
我哭得梨花帶雨,凄楚動人。
“娘娘被禁足,日日垂淚,奴婢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奴婢知道娘娘是一心為陛下,才會出此下策。若陛下要降罪,就請降罪于奴婢一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看娘娘終日為陛下憂心,才斗膽多嘴說了幾句。求陛下不要再怪罪娘娘了!”
我一邊說,一邊重重地磕頭。
額頭撞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下,又一下。
很快,額上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蕭哲沒有阻止我。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著,像是在欣賞一出蹩腳的戲。
直到我磕得頭暈眼花,他才緩緩開口。
“忠心可嘉。”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但,下不為例。”
他松開我,轉身離去。
“若再有下次,朕會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殿門被關上,我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
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但我也知道,蕭哲對我的懷疑,已經生根發芽。
他像一只潛伏在暗處的狼,隨時可能撲上來,將我撕碎。
我必須,讓他沒有這個機會。
13
我病了。
在蕭哲召見之后,我便一病不起。
太醫來看過,說是驚懼交加,憂思過慮,傷了心脾,需要靜養。
林知舒急壞了,日日守在我床前,親自為我熬藥。
蕭哲也來看過我兩次。
他站在床邊,看著面無血色、奄奄一息的我,眼神復雜。
或許,一個隨時都可能死掉的奴婢,是構不成什么威脅的。
他的疑心,暫時被打消了。
而我,則利用這次生病的機會,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讓林知舒,在我病榻前,為我讀史。
“娘娘,奴婢自幼便喜歡聽些前朝舊事,如今病著無聊,您能念給奴婢聽嗎?”
林知舒自然無有不應。
我讓她讀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而是歷朝歷代,關于外戚、權臣、以及……藩王之亂的記載。
她讀著那些冰冷的文字,一開始還不解。
“前朝的敬王,本是皇帝的親弟弟,為何要造反呢?”
我便會虛弱地咳嗽幾聲,為她“解惑”。
“娘娘,功高蓋主,自古便是大忌。敬王手握重兵,威望甚至高過了皇帝,皇帝猜忌他,處處打壓,他走投無路,自然只能反了。”
“那……那皇帝也太無情了。”
“身在帝王家,最是無情。”我看著她,意有所指,“有時候,信任與猜忌,只在一念之間。”
我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將那些血淋淋的權謀斗爭,掰開揉碎,一點點喂給她。
她那顆純善的心,在這些故事的浸淫下,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看蕭哲的眼神,不再是百分之百的崇拜與愛慕。
多了一絲……探究,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戒備。
我的病,養了一個多月。
待我能下床時,林知舒已經將半部《前朝史》爛熟于心。
她扶著我,在院子里散步。
“阿雀,你說,當今的寧王,手握西北三十萬大軍,會不會……也成為敬王那樣的人?”
寧王,蕭哲的親叔叔,當年助他登基的第一功臣。
也是,除了我沈家之外,蕭哲最大的心腹之患。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驚。
“娘娘!慎言!此等話,萬萬不可再說!”
我越是緊張,她反而越是篤定。
“你別怕,我只是隨便問問。”她拍拍我的手,眼神卻飄向了遠方。
我知道,種子已經埋下。
接下來,我只需要等一個機會,讓它生根,發芽,長成一棵,足以將蕭哲的江山傾覆的參天大樹。
14
西北大旱,顆粒無收,災民流竄,匪盜四起。
寧王上奏,請求朝廷開倉放糧,并撥付軍餉以鎮壓匪盜,安撫災民。
奏折送到御前,蕭哲的臉黑得像鍋底。
國庫本就不充裕,李丞相等人又極力反對,認為寧王是借機擴充自己的勢力。
朝堂上吵成一團。
蕭哲焦頭爛額。
他來鳳儀宮時,眉間的“川”字就沒解開過。
林知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幾次三番想開口,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直到這天晚上,蕭哲批閱奏折到深夜,在鳳儀宮歇下。
睡夢中,他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什么噩夢。
林知舒心疼地為他撫平眉頭。
我適時地端著一碗安神湯進來。
“娘娘,夜深了,您也歇著吧。”
我將燭火調暗了一些,寢殿內的光線變得昏黃曖昧。
林知舒看著蕭哲疲憊的睡顏,幽幽地嘆了口氣。
“阿雀,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眼看著他這么煩惱,卻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說的哪里話。”我輕聲說,“您是陛下最貼心的人,您的陪伴,就是對他最好的安慰。”
我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加了一句。
“其實,奴婢覺得,寧王殿下的請求,并無不妥。西北乃國之屏障,若亂了,于大局不利。只是……”
“只是什么?”林知舒立刻追問。
“只是寧王殿下功高震主,陛下心中,難免會有顧慮。”
我看著她,緩緩說出了那句,我準備了許久的話。
“若此時,有個人,能替陛下跑一趟西北,既能安撫寧王,又能查明實情,那便是天大的功勞了。”
林知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是說……”
我點到為止,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我知道,她會明白我的意思。
也知道,她會去做。
因為,她太想證明自己了。
太想在蕭哲面前,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只會惹麻煩的,無用的花瓶。
她想成為,能與他并肩而立的,真正的皇后。
而這份渴望,將成為我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15
次日清晨,蕭哲醒來時,林知舒已經梳洗完畢,正坐在床邊,乖巧地等著他。
“陛下,臣妾想與您說件事。”她聲音輕柔,但眼神里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蕭哲揉了揉眉心,昨夜的疲憊仍未散去:“何事?”
“西北大旱,百姓流離失所,寧王叔又為陛下分憂,提出賑災之策……”
蕭哲的眉心又蹙了起來。他知道她要說什么。
“后宮不得干政,朕之前已經說過一次。”他的語氣有些不耐。
“臣妾并非干政!”林知舒急了,她從榻上起身,跪到他面前,“臣妾只是……只是想為您分憂。陛下,臣妾愿替您走一趟西北!”
殿內頓時一片死寂。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
蕭哲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一絲怒意,“你可知西北是什么地方?你一個閨閣女子,從未出過遠門,如何能去那苦寒之地?”
林知舒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臣妾知道西北艱苦,但臣妾不怕!臣妾想為陛下盡一份心力!寧王叔多年未回京,陛下若能派人前去慰問,也能彰顯陛下仁厚。臣妾去,更能讓寧王叔感受到陛下的信任和關懷。”
她字字句句,都在重復我曾經“不經意”透露給她的那些“道理”。
蕭哲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猛地從床上起身,一把將林知舒從地上拽起來,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荒唐!你可知道這有多危險?多少人覬覦那個位置,多少雙眼睛盯著寧王?你去了,若出了任何意外,你讓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你讓朕如何自處?”
他每說一句,林知舒的臉色就白一分。
她從來沒見過蕭哲如此震怒。
淚水終于奪眶而出:“陛下……您是不信臣妾嗎?臣妾只是想幫您……”
“朕不是不信你,朕是怕你出事!”蕭哲看著她,眼里滿是復雜,既有怒火,又有深深的擔憂。
他猛地甩開她的手,背過身去,語氣帶著強烈的警告:“這件事,休要再提!”
林知舒跌坐在地上,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感到委屈,感到不解,明明是為他好,為何他如此生氣?
她絕望地看向我。
我上前一步,輕輕扶起她,在她耳邊低語。
“娘娘,陛下是心疼您。但您想想,若能為陛下解決此等憂患,陛下心中,定會對您更加看重。這不僅是為陛下分憂,更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娘娘的心意,不是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蠱惑人心的魔咒。
16
林知舒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她咬了咬牙,再次看向蕭哲的背影:“陛下,臣妾并非意氣用事。臣妾愿意立下軍令狀,若是不能完成任務,愿受重罰!”
蕭哲猛地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直刺我。
他沒有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在質問:這都是你教她的吧?
我垂下頭,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蕭哲看著林知舒,看著她那雙布滿血絲,卻又無比堅定的眼睛。
他猶豫了。
他知道,林知舒是真心想為他分憂。可他更知道,這一步踏出去,林知舒就不再是他心中那個純善無暇的“阿舒”了。
她會沾染上朝堂的腥風血雨,會被那些陰謀詭計腐蝕。
這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同樣明白,林知舒是一個執拗的性子。若今日不允,她心中這根刺,永遠都不會拔除。
最終,他妥協了。
“好。”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朕允你。但你必須帶足護衛,聽從朕的安排,不得擅自行動。若有任何差池……”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威脅的意味,卻讓林知舒瞬間紅了眼眶。
她撲進蕭哲懷里,喜極而泣:“謝陛下隆恩!臣妾絕不辜負陛下!”
蕭哲緊緊地抱著她,閉上了眼。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子里。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
蕭哲,你以為你是在寵她,是在給她機會。
可你不知道,你親手把她送進了狼窩。
而我,會是那匹悄無聲息的,將你撕碎的狼。
林知舒去西北,意味著她將接觸到寧王。
寧王,這個未來可能威脅你皇位的親叔叔。
這份所謂的“信任”,將成為一道催化劑,加速你們之間的猜忌與分裂。
而我,會作為她的心腹,一同前往西北。
那片曾經是我沈家世代鎮守的土地。
那片,埋葬著我沈家英魂的土地。
蕭哲,你的末日,要來了。
17
去西北的隊伍,浩浩蕩蕩。
蕭哲為林知舒準備了最精銳的護衛,最奢華的馬車,仿佛她不是去賑災,而是去游山玩水。
他甚至派遣了京兆尹的丞相之子,李言昭,作為護送使臣,美其名曰護衛周全,實則暗中監視。
李言昭,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與我兄長沈朝安是同窗。前世沈家出事,他曾暗中幫助過我,但終究勢單力薄,無力回天。
我對他的態度,保持著疏離與警惕。
林知舒對這次西北之行,充滿了熱情。
她每日研究輿圖,向我詢問西北的風土人情。
我將西北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告訴她。
“娘娘可知,西北民風彪悍,連孩童都會騎馬射箭。那里的人,只認強者。”
“寧王殿下治軍嚴明,他手下的西北軍,只聽命于他一人,便是陛下,也難以直接調動。”
“娘娘,西北苦寒,常年戰事不斷,寧王殿下的王妃,就是在一次戰亂中,為了保護百姓,不幸殞命的。”
我刻意強調寧王在西北的威望,以及他與朝廷的貌合神離。
林知舒聽了,神色越發凝重。
她開始擔心,自己一個弱女子,去了西北,能否鎮得住場子。
“阿雀,你說,我該如何才能讓寧王叔信服,并真正助陛下分憂?”
我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娘娘,人心最是難測。但有一點,放之四海而皆準——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
林知舒若有所思。
“寧王殿下如今最缺什么?軍餉,糧草,還有陛下的信任。娘娘帶去這些,自然會讓他對您刮目相看。但更重要的,是您要讓他看到,您是真正為了西北的百姓,為了大周的江山,而非只是為了陛下的青睞。”
我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些:“甚至,娘娘可以借此機會,與寧王殿下建立深厚的情誼。畢竟,寧王殿下是陛下唯一的親叔叔,若他能真心輔佐陛下,對大周江山,是莫大的幸事。”
林知舒聽得入神,眼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她完全沒有察覺到,我正一步步地,引導她走向深淵。
18
馬車一路向西,沿途的景象,從江南水鄉的秀麗,逐漸變為北方蒼茫的廣袤。
災情觸目驚心。
原本富饒的土地,如今只剩下干裂的溝壑,百姓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林知舒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她出身富貴,從未見過如此慘狀。
“阿雀,我從未想過,百姓的生活會如此艱難。”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遞給她一方帕子,輕聲說:“娘娘,這只是開始。越往西北,災情越重。”
隨行的官員們,依舊在計算著國庫的虧空,爭論著賑災的細枝末節。
李言昭也是憂心忡忡,但他更多的是從朝廷的層面去考慮。
唯有林知舒,她開始親自動手。
她會把自己的月例銀子拿出來,讓侍衛去買些糧食分給路邊的災民。
她甚至會親自下馬車,為那些生病的孩子喂藥。
她的善良,是真的。
然而,善良在這亂世,卻是最鋒利的刀刃。
“娘娘,您這般直接施舍,杯水車薪,起不到多大作用。”我提醒她。
她也知道,可她不忍。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她急切地問我。
“娘娘,寧王殿下在西北威望甚高,他若能真心為百姓謀福,比我們散盡千金都管用。”我暗示她,將希望寄托在寧王身上。
“可……可陛下與寧王叔之間……”她露出猶豫之色。
“娘娘此行,不就是為了化解這份隔閡嗎?”我語氣堅定,“您是皇后,代表的是陛下。但您也是百姓的希望,代表的是仁心。只要娘娘真心為百姓,寧王殿下定能感受到。”
林知舒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她相信我。
因為她覺得,我是在真心為她,為陛下,為百姓著想。
她不知道,我心中只有恨。
只有讓蕭哲痛苦,讓他的江山崩塌,才能平息我滿門的血仇。
19
抵達西北邊境,寧王蕭澈,親自前來迎接。
他身穿一件簡單的黑色戎裝,身形高大挺拔,眉宇間帶著常年征戰的肅殺之氣。
他與蕭哲有幾分相似,但卻少了蕭哲眼中的多疑與城府,多了一份耿直與豪邁。
前世,寧王因功高震主,被蕭哲削去了兵權,最終郁郁而終。
而如今,他依舊是那個手握重兵,威震西北的寧王。
他看到林知舒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皇后娘娘,一路上辛苦了。”他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粗獷。
林知舒有些緊張,但還是按照我教的,恭敬地行禮:“寧王叔安好。”
寧王打量了她幾眼,又將目光投向我。
“這位是……?”他問李言昭。
李言昭立刻介紹:“這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宮女,阿雀。”
寧王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蹙。
“皇后娘娘,一路風塵仆仆,先請入城歇息吧。”他客氣地說。
在入城的路上,林知舒問寧王:“王叔,西北災情如何?”
寧王嘆了口氣:“旱情嚴重,百姓艱難。軍中糧草也所剩無幾,若再沒有朝廷的支援,恐怕……”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對朝廷的不滿。
林知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當晚,寧王在王府為林知舒設宴洗塵。
宴席上,林知舒頻頻舉杯,除了表達蕭哲對寧王的信任與關懷,更多的是對西北百姓的擔憂。
她甚至當著寧王的面,將蕭哲給她的一箱珠寶,盡數捐出,用于賑災。
寧王看著那一箱箱明晃晃的珠寶,眼中閃過一絲動容。
他并未說什么,只是吩咐王府管家,將這些珠寶妥善登記,用于購買糧草。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
林知舒,你以為你在用真心感動寧王。
可寧王常年征戰,他見慣了世間的虛偽與算計。
他不會因為你幾句真心話,幾箱珠寶,就徹底放下對蕭哲的戒備。
他會警惕你,會利用你。
而這,正是我想要的。
因為只有這樣,你們之間的信任,才能建立在利益之上,也才能更加穩固。
而一旦這份利益受損,便會徹底崩塌。
這,就是我為你布下的,第一步棋。
20
寧王在西北的威望,并非虛言。
他不像京中那些官員,養尊處優,對百姓疾苦視而不見。寧王每日都會帶著我們巡視災區,親自查看旱情,與災民們交談。
林知舒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她養尊處優,哪里見過這般慘狀。可很快,她便被寧王憂國憂民的姿態所感染。
“王叔,您的眼睛,是不是被沙塵迷住了?”林知舒接過寧王遞來的水囊,輕聲問道。
寧王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疲憊:“哪里是沙塵,是看著百姓受苦,心里難受。”
他指著遠處一隊面黃肌瘦的災民,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他們都是大周的子民啊。陛下……陛下難道真的看不見嗎?”
我站在林知舒身后,看著寧王那飽經風霜的臉,心中一陣酸楚。
前世,寧王曾上書五十余次,懇請蕭哲賑災。可蕭哲只當他是別有用心,意圖擴大自身勢力。
最終,寧王忍無可忍,擅自開倉放糧,動用軍餉賑濟。蕭哲震怒,以“擅動軍資”之罪,將寧王削去兵權,圈禁王府。
這便是蕭哲。他的目光,永遠只放在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上,從未真正關心過天下百姓。
我輕咳一聲,適時地提醒林知舒:“娘娘,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憂心百姓。只是朝中事務繁雜,陛下也有難處。”
林知舒沒有說話,她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眼中閃爍著一種復雜的情緒。
那夜,李言昭送來京中的邸報。
蕭哲在邸報中對林知舒的賑災行為大加贊賞,甚至追加了一批賑災物資。但同時,他也嚴令林知舒不得插手西北軍事,不得擅自處理地方政務,一切聽從寧王的安排。
林知舒看著那邸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陛下這是……不信任我嗎?”她輕聲問。
我走到她身邊,為她披上一件外衣:“娘娘,陛下是擔心您的安危。”
“可他說,一切聽從王叔的安排。”林知舒將邸報放在一邊,語氣有些低落,“仿佛我只是個擺設。”
“陛下也是一番苦心。”我輕描淡寫,卻又在不經意間加深了她的疑慮,“畢竟,娘娘是金枝玉葉,又豈能隨意置身險境。”
李言昭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抱拳告退。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審視與警惕。
我回以一笑,笑容純良無害。
我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我了。但那又如何?
蕭哲,你越是想控制,你便越是會失去。
21
西北的旱情比想象中更為嚴重。
旱魃為虐,疫病四起。
朝廷撥付的賑災物資,杯水車薪。地方官僚層層盤剝,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十不存一。
這日,寧王帶著林知舒和我,去了一處疫區。
昔日繁華的村落,如今遍地浮尸,哀嚎遍野。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絕望的氣息。
林知舒看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終于承受不住,伏在我懷里,痛哭失聲。
“阿雀,我該怎么辦?我不能看著他們就這樣死去!”
寧王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緊握雙拳,青筋暴起。
“朝廷的糧草,至今未到!那些蠢貨,他們要看著西北徹底糜爛嗎?”
他將一份軍報狠狠摔在地上。
軍報上赫然寫著:京中糧草遲遲未發,兵部以國庫空虛為由,一再拖延。
林知舒的眼淚停住了,她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國庫空虛?難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適時地遞上一杯熱茶,輕聲說道:“娘娘,兵部尚書王大人,素來以節省國庫為己任。他曾說,便是餓死幾個百姓,也比動搖國本要好。”
“混賬!”林知舒的身體因憤怒而顫抖,“難道他的國本,是用百姓的血肉堆砌起來的嗎?”
寧王看著林知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寧王叔,您有何對策?”林知舒轉頭問寧王,語氣堅定,“不能再等了!”
寧王嘆了口氣:“老夫手里,倒是還有一批軍糧。只是……”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知舒。
“只是這批軍糧,是陛下特批,用于邊防戰備的。若擅自動用,便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林知舒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滿地的尸體,“難道眼睜睜看著百姓死去,就不是抗旨不遵嗎?寧王叔,您是西北的守護神,您手里的軍糧,不是為了讓它們爛在糧倉里,而是為了救百姓的命!”
她眼神堅定,字字鏗鏘。
寧王看著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娘娘說得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我站在一旁,看著林知舒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龐,心中一片欣慰。
她終于,開始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而這個選擇,將她與蕭哲,徹底推向了對立面。
22
寧王當即下令,打開軍中糧倉,將儲備糧盡數發放給災民。
林知舒親自上陣,與士兵們一同搬運糧草,分發食物。
她不再是那個嬌弱的皇后,她穿著粗布衣衫,臉上沾著灰塵,眼中卻閃爍著一種堅韌的光芒。
她的出現,讓絕望的災民們看到了希望。
“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來救我們了!”
百姓們跪地叩拜,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喜悅。
這一幕,被隨行的李言昭看在眼里。
他臉色復雜,最終只是握緊了拳頭,什么也沒說。
消息很快傳到了京城。
蕭哲得知寧王擅自開倉放糧,林知舒竟也參與其中,當場砸碎了御案上所有的奏折。
“混賬!寧王!林知舒!他們是要造反嗎?!”
他的咆哮聲響徹整個大殿。
一道又一道的諭旨從京城發出,斥責寧王,命令林知舒即刻返回。
然而,西北的賑災工作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林知舒沒有理會蕭哲的斥責。
她帶著王府的侍衛和當地的官員,挨家挨戶地走訪,安排醫者治療疫病,組織災民自救。
她甚至親自撰寫奏章,將西北的慘狀,以及寧王開倉放糧的必要性,詳細地呈報給蕭哲。
奏章字字泣血,句句肺腑。
她不再只是簡單的陳述,而是以皇后的名義,向皇帝發出了質問和呼吁。
“陛下!百姓的溫飽,社稷的安定,遠比區區國庫虛名重要!臣妾愿以死諫言,請陛下三思!”
我看著她奮筆疾書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我一步步引導的林知舒了。
她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為一個有擔當,有魄力的決策者。
而這,正是蕭哲最恐懼的。
他害怕她不再純善,不再無害。
他害怕她會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權力。
因為一旦她開始思考,便會發現,這個她曾深愛著的男人,這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是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涼薄。
而這份發現,會將他推向深淵。
23
賑災告一段落,西北的疫病也得到了控制。
林知舒在西北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百姓們自發為她修建生祠,稱她為“活菩薩”。
寧王也對林知舒刮目相看。
這日,他特意請林知舒到書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
“皇后娘娘,這次多虧了你。”寧王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但眼中滿是贊賞, “老夫活了這么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你是唯一一個,讓老夫真正佩服的。”
林知舒有些羞澀:“王叔謬贊了。”
“謬贊?”寧王搖了搖頭,“你可知道,老夫此番擅自動用軍糧,陛下會如何處罰老夫?”
林知舒臉色一白:“陛下他……”
“他會削了老夫的兵權,甚至,會將老夫囚禁。”寧王說得平靜,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王叔!”林知舒急了,“您是為了百姓……”
“百姓?”寧王冷笑一聲,“在陛下眼里,只有皇權。老夫是將軍,手里有兵,他如何能安心?”
他看向林知舒,目光深邃:“老夫戎馬半生,見過太多這樣的帝王。他們寧愿看著百姓餓死,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手下,有半分威脅到自己皇權的能力。”
他這番話,是對林知舒的一次徹底點醒。
林知舒沉默了。
她想起了蕭哲在京中的咆哮,想起了他那句“你們是要造反嗎?”。
她終于明白,在蕭哲心中,權力,永遠是第一位的。
“王叔,您就不恨陛下嗎?”林知舒聲音有些顫抖。
寧王笑了,笑聲中帶著一絲蒼涼:“恨?恨有用嗎?這江山,自古便是能者居之。陛下若是賢明,老夫自會肝腦涂地。可若他……”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
“此次回京,只怕是兇多吉少。”寧王看向林知舒,眼中帶著一絲不舍,“皇后娘娘,你可要多加小心。這宮中,比西北更加危險。”
我走到寧王身邊,輕聲說道:“王爺不必擔憂。娘娘如今深得民心,又有王爺相助,便是陛下,也當慎重考慮。”
寧王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被一抹深思取代。
他看了看林知舒,又看了看我,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也罷。”他拍了拍林知舒的肩膀,“老夫送你一程。到了京中,無論發生何事,老夫都會是你的后盾。”
林知舒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知道,寧王這話的分量。
這不僅僅是一句承諾,更是一種表態。
回京的路上,李言昭顯得心事重重。他幾次想找林知舒說話,都被我巧妙地擋了回去。
我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心中一片平靜。
蕭哲,你以為你把她送來西北,就能磨平她的棱角,讓她安分守己嗎?
你錯了。
你只是親手為我,打造了一把,足以將你皇位掀翻的利刃。
24
回到京城,迎接我們的,不是夾道歡迎,而是森嚴的戒備。
宮門緊閉,禁軍密布,氣氛肅殺得仿佛隨時會爆發一場戰爭。
林知舒下了馬車,看著這如臨大敵的陣仗,臉色沉了下來。
“陛下這是何意?”她冷聲問道。
李言昭上前,低聲解釋:“娘娘,陛下聽聞您擅自行動,龍顏大怒。”
“擅自行動?”林知舒冷笑,“我為西北百姓賑災,何錯之有?”
她沒有再理會李言昭,徑直走向宮門。
禁軍統領率眾上前阻攔:“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您不得入宮。”
“大膽!”林知舒鳳眼圓睜,一股威儀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我是皇后!這座皇宮,便是我的家!你敢攔我?”
她的氣勢,讓禁軍統領心頭一凜。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蕭哲身邊的貼身太監小林子跑了出來。
“陛下有旨,召皇后娘娘立即覲見。”
林知舒冷哼一聲,帶著我,以及少數隨行護衛,大步走進了皇宮。
殿內,蕭哲一身明黃色龍袍,臉色陰沉如水。
他坐在龍椅上,目光銳利地盯著林知舒,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你還敢回來!”蕭哲猛地一拍扶手,聲音震耳欲聾。
林知舒沒有跪下,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陛下,臣妾為何不敢回來?”
“你擅動軍糧,抗旨不遵,結交藩王,你可知你犯了多少罪?”蕭哲厲聲喝道。
“臣妾所做一切,皆是為了百姓,為了大周江山。”林知舒毫不退縮,“若這便是罪,臣妾認罰。但臣妾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蕭哲冷笑一聲,“你可知,你此舉,已然動搖了朕的皇權!寧王手握重兵,你與他私相授受,意欲何為?!”
“私相授受?”林知舒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陛下竟如此不信任臣妾,不信任王叔?臣妾與王叔,皆是為了百姓,陛下何出此言?”
“少在這里惺惺作態!”蕭哲指著她,怒火中燒,“你一個深居后宮的女子,何時有了這般膽識?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你!”
他猛地轉頭,目光像兩把刀子,直直地射向我。
“沈朝歌!你以為你換張臉,朕就認不出你了嗎?!”
他的聲音,像一道晴天霹靂,在殿內炸響。
25
我心中一凜。
沒想到,他竟然在此時,揭穿了我的身份。
我緩緩抬起頭,迎上他憤怒而復雜的目光。
“陛下何出此言?奴婢只是阿雀。”我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阿雀?!”蕭哲冷笑一聲,“沈朝歌!我早該想到了,從你教唆皇后干涉前朝時我就該想到了!”
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直指我的鼻子:“你滿門忠烈,皆因謀逆而死!你卻不知用了什么妖術活了下來,你潛伏在朕身邊,接近皇后,你究竟有何居心?!說!”
殿內一片死寂。
林知舒猛地轉頭看向我,眼中寫滿了震驚與不可置信。
“阿雀……你是……沈朝歌?”
我看著她,笑了,笑得有些苦澀:“娘娘,對不住。奴婢并非有意欺瞞。”
“沈朝歌?”林知舒喃喃自語,臉色變得煞白。
她想起了午門外的那座血山,想起了蕭哲為了她,如何處決了沈家滿門。
她看向蕭哲,又看向我,眼神在兩者之間來回穿梭,掙扎與痛苦在眼中交織。
蕭哲以為,揭穿我的身份,就能讓林知舒看清我的真面目,從而遠離我,回到他的身邊。
可他錯了。
他只會讓林知舒,徹底看清他的涼薄與殘忍。
“蕭哲!”林知舒忽然爆發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一絲絕望,“沈家,真的是謀逆嗎?!你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為了天下蒼生嗎?!”
蕭哲被她的質問問得一愣。
他看著林知舒那雙充滿了懷疑和痛苦的眼睛,心中升起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慌。
“阿舒,你聽朕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你為了一個女人,便能罔顧忠臣的性命?解釋你為了一個虛無的皇權,便能將所有反對的聲音,全部扼殺?”林知舒眼中含淚,聲音卻越來越高亢,“你不是說你愛我嗎?你愛我,卻要用我仇人的鮮血來鋪路嗎?!”
她看向我,眼中已經沒有了恨,只剩下深深的悲哀。
“沈朝歌,你恨我,是應該的。你恨他,也是應該的。”
蕭哲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林知舒會有如此反應。
他一揮手:“來人!將這個妖女拿下!關入天牢!”
數名侍衛沖了上來。
我沒有反抗,只是平靜地看著蕭哲。
“蕭哲,你以為你抓了我,就能高枕無憂嗎?你錯了。你的江山,你的性命,都在倒計時。”
我被侍衛帶了下去。
臨走前,我看到林知舒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里面,不再有愛,只有一種,冰冷的,覺醒的光芒。
25
我被關進了天牢。
天牢陰暗潮濕,卻絲毫影響不了我心中的平靜。
我贏了。
蕭哲最終還是親手將林知舒,推到了我的陣營。
我堅信,林知舒不會坐以待斃。
她是一個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剛強之人。一旦她認清了現實,她便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果然,沒過多久,天牢里就傳來了宮中異動的消息。
先是李丞相和王尚書被貶官,理由是“賑災不力,玩忽職守”。
接著是禁軍統領被撤換,罪名是“瀆職懈怠,未能及時控制災情”。
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蕭哲為了平息林知舒怒火,而找的替罪羊。
朝堂上人心惶惶。
蕭哲越是想穩固自己的權力,就越是會采取一些極端手段。
而這些手段,只會進一步加劇他的孤立。
寧王那邊,也傳來了消息。
他在西北募兵,訓練新軍,對外聲稱是為了鎮壓匪患,實則暗中擴充實力。
京中局勢,暗流涌動。
這日,天牢的門打開了。
來人是林知舒。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宮裝,臉色有些憔悴,但眼中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阿雀。”她走進來,聲音平靜。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在我面前蹲下,將一個食盒遞給我:“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你吃一些吧。”
我接過食盒,卻沒有立刻打開。
“你不恨我嗎?”我問她。
林知舒搖了搖頭:“一開始是恨的。恨你欺騙我,恨你利用我。但后來我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沈家的血海深仇。而我……我也是被蒙蔽之人。”
她看著我,眼神真誠:“蕭哲他……他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
“你打算怎么做?”我問她。
林知舒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我不會再做他掌中的傀儡。我要,為我,為沈家,也為天下百姓,討一個公道。”
她頓了頓,語氣堅定:“沈朝歌,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才智,你的謀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我看著她,笑了,眼中泛起淚光。
“娘娘……”
我拿起食盒里的點心,輕輕咬了一口。
甜中帶著一絲苦澀,卻又回味無窮。
26
我離開了天牢,不是以囚犯的身份,而是以皇后的謀士。
我依舊是阿雀,是林知舒身邊最親近的宮女,但我的真實身份,只有林知舒和少數心腹知曉。
宮中流言四起,說皇后娘娘被魘住了,竟然將一個犯了欺君之罪的宮女留在身邊。
蕭哲也派人來探查過幾次,但我偽裝得滴水不漏。
他或許依舊懷疑,但他已經沒有精力來深究了。
因為朝堂上,已經開始亂了。
在我的建議下,林知舒開始頻繁地召見一些中立派的官員,明里是關心他們的生活,暗里則是在拉攏人心。
她還以皇后的名義,多次出宮,探訪民間疾苦,安撫百姓。
她的身影,頻繁地出現在市井之間,出現在災民安置點,她的名聲,在民間日益高漲。
與此同時,我秘密與寧王通信,將京中的局勢變化,以及林知舒的謀劃,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
寧王對林知舒的信任和支持,也日益加深。
他甚至派遣自己的親信,喬裝打扮,秘密潛入京城,與林知舒取得聯系,聽候她的調遣。
蕭哲并非沒有察覺。
他開始疏遠林知舒,甚至多次想要廢后。
可他不能。
林知舒如今在民間的聲望如日中天,廢后只會引來民怨沸騰。
他更不能輕易動寧王。
西北軍是邊境屏障,一旦動亂,后果不堪設想。
他被困在了自己設下的局中。
他越是猜忌,越是打壓,就越是將林知舒和寧王,推向彼此。
一場無聲的博弈,在京城與西北之間展開。
這日,林知舒召集了所有被她拉攏的官員,以及寧王派來的心腹。
她站在殿前,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平靜而堅定:“諸位,我意已決。”
“蕭哲無道,殘害忠良,奢靡無度,致使民不聊生。這樣的皇帝,不配坐擁江山。”
“我,林知舒,愿與諸君一道,撥亂反正,還天下一個清明!”
她的話音剛落,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吾等愿誓死追隨皇后娘娘!”
我看著眼前這充滿激情的一幕,心中的復仇之火,終于燃到了最熾熱的程度。
蕭哲,你的末日,真的要來了。
27
政變發生得很突然。
蕭哲原本以為,林知舒只是在鬧脾氣,或者說,只是想擴大她在后宮的影響力。
他從未真正將一個被他視為“純善”的女人,放在心上。
他更沒想到,寧王會真的起兵。
夜半時分,寧王的大軍,以“清君側”的名義,兵臨城下。
京城內應外合,禁軍內部,早有被林知舒策反的力量。
我穿著一身便衣,手持長劍,與林知舒一同站在皇宮的城墻之上。
火光沖天,喊殺聲震耳欲聾。
蕭哲被困在養心殿,他到死都想不到,他的摯愛,竟然是這一切的幕后主使。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命令禁軍拼死抵抗。
可大勢已去。
我看到李言昭的身影,他帶著一隊人馬,沖向養心殿。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正義。
天亮了。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陰霾,灑向這座浸滿了鮮血的皇宮時,一切都塵埃落定。
蕭哲被李言昭五花大綁,押到了林知舒面前。
他衣衫凌亂,頭發披散,眼中帶著不甘與瘋狂。
“林知舒!你這個賤人!你背叛朕!你不得好死!”他嘶吼著。
林知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波瀾。
“蕭哲,你錯了。背叛你的人,不是我。”她的目光轉向我,帶著一絲愧疚,一絲釋然,“是她。以及,你所辜負的所有人。”
蕭哲的目光猛地轉向我。
他看到了我眼中那不加掩飾的恨意。
他終于明白了一切。
他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他敗了。
敗在了一個他以為已經死了的女人手里,敗在了一個他曾親手捧上高位的女人手里。
林知舒沒有再看他一眼,她轉過身,面向所有將士和官員。
“蕭哲暴虐無道,禍國殃民。今日起,他不再是皇帝。”
“我林知舒,承天命,順民意,即日起,登基為帝,改國號為‘清’,寓意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回蕩在皇宮上空。
萬民叩拜,山呼海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28
林知舒登基為帝,開創了清朝。
她是大周歷史上第一位女帝。
朝野上下,有非議,有反對,但更多的是支持與期待。
她以雷霆手段肅清朝綱,革除弊政,重用賢才。
她廣施恩德,開倉放糧,減免賦稅,西北的百姓,終于等來了真正的清明盛世。
而我,沈朝歌,成了清朝的帝師。
所有人都知道,我深受女帝信任,權傾朝野。
我不再是那個卑微的阿雀,也不是那個復仇的厲鬼。
我站在金鑾殿上,看著林知舒那張年輕卻又威嚴的臉龐,心中一片平靜。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蕭哲被囚禁在天牢深處,永不見天日。
每日,我都會去看他。
他頭發花白,雙目無神,曾經意氣風發的帝王,如今只剩一具枯槁的軀殼。
他像個瘋子一樣,每日在牢房里念叨著“阿舒”,念叨著“純善”。
他沒有死,但活得比死更痛苦。
這是我給他最好的懲罰。
那日,我帶著林知舒一同去了天牢。
蕭哲看到林知舒,眼中瞬間爆發出求生的光芒。
“阿舒!阿舒!你放我出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會對你發脾氣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像一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林知舒看著他,眼中沒有恨,也沒有愛,只有一種身為帝王的悲憫。
“蕭哲。”她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你可知,你錯在哪里?”
蕭哲拼命點頭:“我錯了!我不該不信任你!不該懷疑你!”
林知舒搖了搖頭:“你錯在,將天下人視為你的玩物。錯在,你以為天下蒼生,皆可被你掌控。”
“你以為我純善,便可以隨意欺騙;你以為我無害,便可以隨意擺布。”
“可你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的天命。”
她轉過身,不再看他一眼。
“沈朝歌。”她喚我的名字,聲音清澈而堅定,“我們走吧。這世間,還有許多百姓,等待著我們去守護。”
我應聲:“是,陛下。”
我跟在林知舒身后,離開了陰暗的天牢。
陽光灑在我身上,溫暖而明亮。
過去的,已經過去。
沈家的血海深仇,已得昭雪。
而新的時代,在女帝的帶領下,正在徐徐展開。
我看向遠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這盛世,如我所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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