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季萱急得來回踱步，時不時看一眼那仿佛帶著不詳征兆的紅燈。

過了一會，那盞燈終于熄滅。

醫生疲憊地從門里走出來。

季萱連忙迎上去。

這三年，這樣的經歷有過無數次。

可她每一次都很提心吊膽。

醫生摘下口罩，看著季萱面露難色，搖了搖頭。

季萱臉色一白，她有些膽怯地開口：“醫生，我女兒她，她……”

她竟然有些不敢說下面的話。

大腦一片空白。

醫生緩了口氣：“你女兒成功度過了危險期，但情況不容樂觀，六期手術，五百萬，這筆錢你得盡快湊。”

他又皺了皺：“你愛人呢？住院近半年了，他都沒有出現過，孩子發生這么大的事……”

季萱捏緊了衣角，她垂眸開口：“醫生，年年只有我。”

醫生一怔，尷尬地咳了兩聲：“總之，盡快籌錢吧，半個月后要準備第一次手術。”

五百萬。

季萱看了看手機里的余額，5124.6塊。

她苦笑，她只有五千塊，有零有整。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鄰居大嬸發來的微信。

“小萱，今天下午兩點沈園點了小時工，你幫我頂一下班。”

季萱伸手抹了一把臉。

她隔著病區監護室的玻璃，看了一眼女兒蒼白的小臉。

如果她還是六年前的季家千金，這五百萬根本不足為道。

不想了。

不能想了。

連帶著年年的生父，被她拋棄的那個男人都不能想了。

可季萱沒想到，上天是個老頑童。

本以為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人，被命運的手指輕輕一撥，竟然就措不及防的相遇了。

“您好，我是嘉誠清潔公司派來的保潔，很高興——”

季萱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她沒想到還能再遇見肖重云。

更沒想到，居然是在自己這么狼狽的情況下。

洗得發白的工裝，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還有那只手里提著的清潔桶。

反觀對面的男人。

僅裹著一件黑色浴袍，黑發滴水，水珠滑過緊致飽漲的胸膛，金絲眼鏡后的鳳眼淡漠入骨。

反差極致，就好比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氣息，侵略感極強。

京市富人區沈園，一寸千金。

季萱苦澀地想。

肖重云果然是只山鳳凰，她的眼光還是很毒辣的嘛。

六年前，A國的留學生公寓。

季萱還是高高在上的季大小姐。

她漫不經心地涂著指甲油，還在和閨蜜打視頻。

“不是吧，季萱，你真要3000塊錢轉讓你的陪讀小綿羊嗎？臉俊腰好會做飯，還對你一心一意。”

季萱漫不經心：“不是，我真膩了，像條狗一樣巴巴跟在我身邊，毫無挑戰性。”

她瞇著眼睛看涂好的指甲：“我不要他，留學的費用他也負擔不起，我給他找個新主人有什么不好？”

她輕蔑地笑了一聲：“只是……現在出的話，應該算微瑕？”

話音未落，門開了。

19歲白衣黑褲的肖重云站在門口，大雨澆得他渾身濕透。

白的膚，黑的眼，還有那一抹眼尾的嫣紅。

他仿佛要碎掉。

可他只是將懷里的小籠包拿出來：“萱萱，唐人街你想吃的那家店，我買回來了。”

季萱知道肖重云的自尊心強。

更知道，他明明聽到，卻依然選擇粉飾太平的真心。

可她輕笑著，將腳踩在他濕漉漉的肩膀上。

輕描淡寫間，將少年的真心踐于足下。

“你都聽到了吧？”

“識趣一點好嗎？我想換下一個了。”

肖重云執拗地看著她：“我等了五個小時才買到的，你不嘗嘗嗎？”

季萱笑意更深，用腳勾起他的下巴，聲音甜膩又殘忍：“好可憐哦，算了，你愿意當我的貼身傭人嗎？”

“給我遞套的那種。”

肖重云終于被激怒。

關門的動靜震天響。

季萱強撐的漠然終于破碎。

她撿起被扔到地上的小籠包，麻木地往嘴里塞著。

閨蜜的電話還沒有掛。

她憐惜地嘆氣：“萱萱，你太傻了。”

季萱嚎啕大哭。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媽媽破碎絕望的聲音。

“萱萱，你爸被做局套現了上億資產，現在資金鏈破碎，追債的人太多了，你爸——”

“跳樓了。”

電話那頭是呼呼的風聲。

“媽媽是個軟弱的女人，萱萱，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她跌落泥潭，負債累累，絕對不能再連累肖重云。

盡管她是那樣地喜歡他。

喜歡到偷偷給他生下了個女兒。

季萱猛的從回憶里抽身，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狼狽地垂下頭，幸好，肖重云沒有認出她。

他只是冷淡地掠了她一眼，側身讓開通道。

“請進。”

聲音低沉，毫無波瀾。

季萱低著頭一言不發，小心地避開，就像肖重云是什么洪水猛獸。

玄關擦身而過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肖重云不知怎么的，多看了一眼女人，女人身材過分的清瘦，低頭露出的一截脖頸白得輕盈又脆弱。

想要觸摸的念頭蠢蠢欲動。

肖重云凝起俊眉，喉結滾動，后退了一步。

可這輕微的動作竟然嚇到了宛如驚弓之鳥的季萱。

她猛地踩到了肖重云發上滴落的水漬，整個人失控般向后仰倒！

電光火石間，一只溫熱有力的臂膀攬住她的腰，將她拽了回來。

堅硬如鐵的肌肉，跳動的心臟，還有那鋪天蓋地的雪松氣息。

瞬間將她扯回了六年前。

肖重云將她攔腰抱起抵在冰冷的落地窗上，沉重的喘息，滾燙的氣息，曖昧的低吟，十指交纏，汗濕的掌心，抵死纏綿。

肖重云兇悍的力道讓她喘不過氣，可落在鎖骨上的吻，纏綿又輕柔。

像雪花。

“小心。”

肖重云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如同驚雷。季萱突然有些腿軟。

她渾身顫抖，驚慌地推開了肖重云，踉蹌著扶住墻，聲音抖得不像樣子：“先，先生，對不起。”

肖重云卻低頭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極其熟悉的淡香。

他捻動手指，英俊的眉宇上掠過極淡的疑惑：“我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