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響門鈴，承受著寧伯母開門后那毫不掩飾的鄙夷白眼，以及一句從鼻腔里哼出來的：

“喲，稀客啊。找我們棠棠？她不在。”

說完就作勢要關門。

季萱伸手抵住門，用了極大的力氣，聲音卻干澀發啞：“伯母，我等她。”

她像個被罰站的人，僵在門口玄關那片冰冷的大理石上，聽著客廳里傳來寧伯母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她聽見的譏諷：

“真是陰魂不散……自己家破人亡，就見不得別人家好是吧？晦氣……”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如同凌遲。

直到腳步聲急促地從樓梯上傳來。

“萱萱？！”

寧棠一陣風似的沖下來，一把將她拉了進去，對著自己母親沒好氣道：“媽！你少說兩句！”

寧伯母嗤笑一聲，抬高下巴吩咐女傭：“打掃仔細點，地毯都恐怕沾上病毒了。”

又用余光掃過季萱身上的衣服，和項鏈。

“真以為黏上幾根毛，野雞就又能變成鳳凰了，真可笑。”

寧棠在她說出更過分的話前，把季萱拉進了自己房里。

雙眼滿是歉意。

“萱萱，對不起，你別在意，我媽那人就那樣，勢利眼，嘴又毒，你別往心里去。”

季萱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苦笑。

往心里去？

現在的她，一顆心早已被更尖銳的真相戳得千瘡百孔，哪里還有余力去計較這點皮肉之苦。

她冰涼的手指猛地抓住寧棠的手腕，像是抓住唯一一根浮木，聲音因為急切而微微發顫：

“棠棠，你告訴我，那個肖家的太子爺……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他……他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

寧棠被她的狀態嚇到了，雖滿心疑惑，還是趕忙扶住她：“你怎么突然問這個？我也沒見過他本人，肖家把他藏得很緊。”

她努力回憶著聽來的傳聞：“只知道他是肖家主老年得的獨子，聽說身體不太好，所以一直被保護著，從來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媒體也挖不到照片。”

寧棠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不過……大概六年前吧，他突然空降肖氏集團總部，一出手就用雷霆手段清洗了好幾位元老，手腕特別狠，圈子里都說這位太子爺年紀輕輕，但特別不好惹。”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季萱：“對了！他還一手創立了那個頂奢香水品牌浮世，這幾年火爆全球了都——萱萱，浮世不就是你現在上班的那家公司嗎？！”

季萱的嘴唇翕動著，幾乎要咬出血來，好幾次想開口，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寧棠嚇得連忙輕拍她的背，聲音都慌了：“萱萱？萱萱你別嚇我！深呼吸！你的驚恐癥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不能犯，絕對不能現在犯……”

季萱感覺自己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寧棠焦急的聲音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耳邊只有自己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嗡鳴。

就在她幾乎要徹底被窒息感吞沒的時候，一陣尖銳刺耳的電話鈴聲，如同利刃般劈開了這令人絕望的真空！

季萱猛地一顫，像是被從深海里打撈出來，大口地喘息。

她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上跳躍著“范嬸”的名字。

剛一接通，范紅梅壓得極低、充滿驚惶的聲音就炸響在耳邊：

“小萱！不好了！家里突然來了好多穿黑西裝的人！”

“領頭的是個特別高特別冷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他直接問我‘季小梅’在哪里！”

范嬸驚慌道：“我說沒這個人，但他們根本不信！那個男人那眼神像要吃人！”

“小萱，你聽嬸的，這幾天千萬別回來！千萬別！他們肯定還在附近盯著呢！”

電話掛斷的瞬間，季萱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一定是肖重云！

他竟然這么快就查到了她的地址，直接找上了門！

他想做什么？

將她逼到絕路，一雪前恥嗎？

一股極致的憤怒猛地沖上頭頂，壓過了恐懼。

是，六年前是她季萱眼盲心瞎，用最蠢的方式推開了他。

可他呢？

他難道就不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憑什么還做出一副受害者姿態，想要來報復她？

呵。

真可笑，她只剩這一條命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不……

季萱攥緊手指。

她還有年年。

年年就像她在風暴中的錨點，瞬間喚回了她所有的理智。

季萱深吸一口氣。

再抬眼時，眼里只剩下了孤注一擲的平靜。

她看向身邊焦急萬分的寧棠：“棠棠，你知道年年的生父是誰嗎？”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就是肖家太子爺，肖重云。”

寧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等等！你說誰？！當年那個任你拿捏、對你死心塌地的‘陪讀小綿羊’……是、是肖重云？！那個肖家太子爺？！”

季萱艱難地點了點頭，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和盤托出。

寧棠聽完，瞬間炸了！

她像一頭被點燃的炮仗，在房間里氣得團團轉。

“渣男！絕世大渣男！PUA高手啊！”

她氣得聲音都在發顫。

“你當年都慘成那樣了，自身難保，還拼了命地想護著他，給他留后路！結果呢？他頂著個苦情人設，玩的是豪門臥底這套？！他把你當什么了？通關游戲里的NPC嗎？！”

“氣死我了！真是越想越氣！我肺都要炸了！”

突然，她腳步猛地一頓，轉過身，雙手死死抓住季萱的肩膀，眼神亮得驚人：

“萱萱！你醒一醒！年年也是他的種！憑什么所有的苦難、所有的壓力都要你一個人扛著？”

“他肖重云是什么人？肖家太子爺！浮世的創始人！500萬對他來說算什么？不就是一瓶酒、一塊表的事兒嗎？！”

寧棠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這錢，必須找他出！這不是乞討，這是他和肖家欠你們母女的！你必須去找他要錢！現在！立刻！馬上！”

季萱一愣。

她慌亂地搖頭：“不行，他會搶走年年，那我怎么辦？”

她整個人抑制不住地發抖：“我要搬家，我要離開，我要帶年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