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止遠方和詩，還有眼前的茍且。

　　拋開成功失敗間隔著的那片馬賽克，尉遲遲首先面臨的就是生存問題。

　　來江州這段時間凈忙著抓小偷了，都沒時間找工作，之前帶來的那點錢很快捉襟見肘。手機欠費，房租到期，連飯都要吃不起。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居然有人給她充話費了，還一充就是兩百。

　　她現在已經不是才下山時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土貨了，錢包掉了有什么關系，手機還在就能萬事無憂。人們的智慧是無窮的，除了微信支付寶電子錢包，連話費都可以當成貨幣流通。

　　一看有錢二話不說全搗鼓出來，想讓房東再寬限她幾天，誰知之后短信一條接一條，每次她剛轉出來，立馬又會沖上。

　　剛開始時她還有點忐忑不安，心說別是充錯了吧，等到那邊充了三次，她才意識到這是那個言而無信的警察在找她呢。所以取夠房租后再取，就是故意想看看陸銘到底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5個200到賬，手機消停了。

　　尉遲遲想他的堅持也不過爾爾，沒想到好幾天過去了，居然又開始了，因此話費一到賬，她條件反射的把它換成了食物。

　　手中有糧，心里不慌，挨過餓的人最知道要屯糧。

　　尉遲遲并不知道這次給她充話費的不是陸銘，而是許衍。到家后美滋滋的給自己做了一頓土豆燜飯，吃完來到客廳，徑自走到貼著地圖那面墻前，拿起筆在某處畫了個圈。

　　那是一所小學，周邊像那樣的小學還有四所，也都被標記出來。5個紅圈連在一起，儼然組成了個大寫的V。

　　既然好人需要保護不能露臉，那么她就當一次“壞人”，希望這一次反其道而行之能夠讓她得償所愿。

　　尉遲遲蹲在路邊，看著斜對面的小學校門直發呆。

　　從她出現的那刻起，就有無數道若有似無的視線向她看來，她只裝作不知道。

螳螂撲蟬黃雀在后，不到最后，誰敢說自己是最后的贏家？

　　尉遲遲不動聲色的將那些自以為隱蔽的身影看在眼里，暗暗點頭。不錯不錯，也不枉她之前造了那么久的勢，看這陣仗，市民記者齊齊出動，定能讓她一舉成名。

　　現在是北京時間6點45，再過10分鐘，最后一批晚接班的學生會從那里走出來，如同放飛的小鳥，飛到她身后那些琳瑯滿目的零食店里。為了迎接這些小客人，此刻店主們已經提前忙活起來，食物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薯條雞柳烤串，全都是油炸三無產品，繁復的香料除了能刺激人的味蕾，絲毫不能提供身體需要的任何養份。

　　腳步聲連同嬉笑聲由遠及近，校門開了，尉遲遲按捺著激動的心情，看著那一張張天真活潑的面孔魚貫而出。

　　三三兩兩的人群四下散開，有的結伴回家，更多的則是掏出零錢向那些香氣蒸騰的食物走去。那個一個小胖墩特別顯眼，他走到烤串攤前，摸出一張老人頭遞過去。

　　不等老板招呼，主動報出一水的菜名：“2個雞排，2個雞翅，1串丸子，1個火腿。”

　　那輕車熟路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也不知道一身肥肉有多少是這些油炸食品堆砌出來的。

　　“好嘞，稍等啊。”

　　老板麻利揀出他點的菜，丟到那一鍋不知道重復使用多少次、黑得看不出本色的油里面。

　　很快香氣飄散出來，各種調料一裹裝盒，隨找的零錢一起遞到小胖墩面前，長滿褶子的臉笑得像花兒一樣：“多送你一個牛柳，吃著好明天再來哈。”

　　尉遲遲暗自嘆息，祖國的花朵就是這樣被摧毀的。

　　小胖墩接過烤串的同時，尉遲遲站了起來。她這一動，埋伏多時的人也動了，嘩啦一聲冒出許多人來。

　　其中一個穿著夾克男子邊朝她走邊打電話，低沉的聲音中隱隱透著激動：“邢哥，被你猜對了，她真的來了勝北小學。”

　　電話那頭的老邢比他更激動，袖口掃翻茶水也顧不得，站起來興匆匆的往外走：“務必拖住她，我就在附近，馬上過來。”

　　快走到門口時斜里忽然走出來一個人，眼看就要撞上，老邢急忙后退兩步。

　　不等站穩，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入耳里：“喲，這不是老邢么，瞧這著急忙慌的，出什么大事了。”

　　老邢定睛一看，果然是熟人，以前共過事的同事陸銘，掛了電話和他打招呼：“原來是你小子。”

　　說完才看見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薄唇緊抿不怒而威，通身的氣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情況緊急加上有外人在，老邢也不好細說：“大事算不上，就是小事才特別煩。改天有時間咱們哥倆再約，再晚零食大盜就該跑了。”

　　陸銘見他火燒眉毛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一個小毛賊至于么，還零食大盜。”

　　老邢本來抬腳要走，聽他這樣說又停了下來：“怎么不至于？事情不大影響不小，你見過專搶小孩兒零食的人么？轄區里家長們都快瘋了，偏偏她還頂風作案。”

　　“頂風作案？”站在陸銘旁邊的男人明顯一怔。

　　老邢疑惑的看向陸銘，陸銘這才反應過來，給他介紹：“我朋友許衍，以前也算半個同行，上次你們那案子就是他協助破的。”

　　“原來是你。”老邢感激的和他握手：“還沒謝謝你呢，不過今天實在不湊巧。這樣，等我去把那個女的抓捕歸案后，再好好請你吃頓飯。”

　　“好說。”許衍微笑致意，接著話頭一轉：“你說那個零食大盜是個女的？”

　　老邢點點頭，見他這么感興趣，索性邀請他一起過去：“要是你沒事也可以去看看，正巧離這里不遠。”

　　許衍正有此意，聽到頂風作案四個字時，他就隱約嗅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再等老邢說還是個女的時，越發覺得熟悉，如果他沒有猜錯……

　　“你干什么去，剛剛不還說有個會要開？”陸銘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這么愛湊熱鬧了，連忙跟上去。

　　許衍一改先前的冷漠，轉身給了他個笑容：“不急，先給你送熱心市民獎去。”

　　陸銘被這個笑容晃瞎狗眼：他什么意思，怎么又扯到尉遲遲身上了？回過神來，那兩人已經走到茶樓外了，連忙跟上去。

　　許衍的車就停在路邊，一把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室，車子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