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兩次的逆反像是刺激到我爸，他直直沖了過來，卻被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一旁觀戰的我媽出聲制止了。

　　那個男人還窩在墻邊小聲哼嚀，我扶起他，這才看見他臉上被打的高高腫起，眼淚鼻涕混了一臉，脖子上還有青紫的指印。

　　打成這樣根本不是單純的想為我出氣吧？他就是想把人打死！

　　我攙扶著他艱難的往前拖了兩步。

　　“媛媛你去哪？”

　　我媽又問了一句，她問我還回不回來。

　　我重重呼了口氣說我只是帶他去看醫生，看完就回來。

　　我剛走出大門，就看見陳奶奶，她慌忙背過身，隨后一言不發的跟我一起攙扶住陳叔。

　　我看陳奶奶的眼都哭腫了，是不是陳叔挨打的時候她就一直在門外哭？為什么不反抗呢？

　　我腦海中閃過我爸塞錢給陳奶奶的那一幕，心中微嘆。

　　沒法反抗吧。

　　診所里的老醫生都五十多歲了，看見陳叔的慘像，嘆了口氣沒說什么，但處理的手段很是嫻熟。

　　說明這不是第一次了，我終于知道我爸為什么會給陳奶奶塞錢了。

　　我蹲在診所門口，指尖夾著煙，很累，回來還不到兩天，就跟打仗似的。

　　陳奶奶蜷縮著蹲在我身旁，看了看我手里的煙沒說什么。

　　但我還是把煙滅了，揉著頭道了句歉，陳奶奶笑了下說跟我沒關系，要怪就怪陳叔自己非要三更半夜跑河邊，挨打也是自找的。

　　我心里徒升一陣煩躁，又想吸煙。

　　陳奶奶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還是謝謝媛兒，替你陳叔說話了。”

　　我搖了搖頭，“奶奶，昨晚陳叔往河里扔了紙人，為什么？”

　　陳奶奶垂下眼皮，又往里縮了縮，縮得更小了。她說她跟陳叔就靠著扎紙人的手藝糊口，她說陳叔就是瘋子會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兒，很正常。

　　正常？那戴著長假發站在橋上笑也是正常的嗎？我勉強被這個理由說服。

　　我看著陳奶奶臉上代表年輪的刻痕，她比我爸年紀大的多，應該會比我爸知道的更多吧？那個女人的事她會不會有印象？

　　抱著一絲希望，我問她村里以前有沒有一個右臉上有大片紅胎記的女人。

　　陳奶奶收了臉上的笑，一言不發看著我，顯得有些刻薄。

　　半晌她開口說道：“有一個，不過她跑了。”

　　“跑了？為什么？”我心中剛一喜，隨即就是一沉。

　　陳奶奶說，那個女人是陳叔以前的媳婦，是個正常人，后來估計是嫌棄陳叔是個傻的，就跑了。

　　要是真嫌棄那一開始就不會跟陳叔在一起，怎么會等到結了婚之后才跑呢？

　　我還沒問，陳奶奶就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讓我別找她，就回診所里了。

　　沒解答疑問，反而在心中冒出了新的疑惑。

　　我夢里的人是陳叔的妻子嗎？

　　我咬著煙勉強平復了心里的煩躁，這才起身回診所付款。

　　付錢的時候老醫生推著老花鏡打量了我半晌，然后問了我一句我是哪家的丫頭。

　　我不經常來診所，上了大學在外邊待了幾年變化確實有點大，村里的老太太們會問我是誰，我一般都會直說我是村長的丫頭。

　　可這一次面對老醫生的打量，我莫名有些難以啟齒。

　　施暴者的家屬，假惺惺送受害人來看傷嗎？

　　我說不出口，最后還是陳奶奶說的，醫生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我幫陳奶奶送陳叔回家，客廳里陰沉沉的，一股子潮氣，一排接一排紙人矗立其中，那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像是在盯著我。

　　看得我心里發慌，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陳奶奶可能是看出我害怕，就讓我先回家，我搖頭，硬著頭皮扶著陳叔進屋，把他安置在床上。

　　陳奶奶看時間不早了，遲疑的問我要不要留下吃飯。

　　我正好找不到理由繼續跟陳奶奶套話，便點頭應下了。

　　陳叔臉上被纏的只剩下一雙眼，眼皮還腫著，我靠在墻上玩手機，他就直勾勾的看著我，不吵不鬧，看著很聽話，也很清醒。

“陳叔，昨天晚上你為什么要朝河里扔紙人？”我收起手機輕聲問道，我總覺得陳叔這個舉動非比尋常，不找到能夠完全說服我的答案我是不會罷休的。

　　陳叔含糊的說了句什么我沒聽清，低頭湊到他耳邊我才聽清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要給歲紅扔紙人陪陪她，河里太冷了，歲紅……太冷了。

　　我一怔，手中不由使力握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