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曾經帶給我希望的少年……

卻死在了自己的絕望之中。

兩天前，我去走廊接水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沈楚楚和路白川在樓梯拐角處說著什么。

沈楚楚精致的臉漲紅，甚至聲音帶了點哭腔，路白川只是站在原地，還是平時那副淡然疏離的樣子。

我沒忍住放慢腳步。

“路白川，明明我才對你最好，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對其他人這樣過，你……”

路白川聲音冰冷，“那班長一般對其他人什么樣？”他冷笑，“拉幫結派，欺凌弱小是嗎？”

“是他們自愿幫著我的！我和很多人說了我喜歡你，你幫著那個賤貨狐貍精，是非要跟我對著干嗎！？”沈楚楚上前一步，“路白川，我最后問你一遍，是不是要跟我對著干！”

路白川只丟下一句話。

“不可理喻。”

他沒有回頭，但我能看見。

沈楚楚攥緊拳頭站了好久才往教室走去。

從那以后，她對路白川肉眼可見的冷漠。

而路白川對此并不在意，他仍然好好讀書，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可我總有隱隱不安的預感。

果不其然，在某個周五，我正在教室里寫作業，忽然聽到班上的同學有些許躁動，緊接著是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腳步聲。

教學樓的窗臺上擠滿了腦袋，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哄笑，我也擠到窗戶邊，伸出腦袋往外看。

只見路白川身體微微弓著，幾次想往男廁所沖去，卻被沈楚楚和她的跟班們團團圍住。

沈楚楚拿出手機對著路白川的襠部錄像，一邊隨著路白川的步伐往前往后堵截，一邊笑瞇瞇地說：“路白川，我這么喜歡你，你為什么總是要因為一些垃圾惹我生氣啊？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哦，跪下來承認，姜羨是個垃圾，快說！”

周圍是沈楚楚和跟班們的嬉笑聲。

我的呼吸在剎那間停滯。

沈楚楚往他的襠部踢了一腳，路白川踉蹌了幾步，半跪在地。

沈楚楚的笑漸漸淡去，那張臉蛋精致而冷漠，眼神里的戲弄讓人悚然。

每一層樓都有看熱鬧的人，他們的笑聲如惡魔般詭譎。

渾身上下的血液好像也隨之冷卻，我手腳止不住地發抖，然后猛地沖出了教室。

不要。

停下來。

四面八方都是手機攝像頭，還有躲在后面的一個個骯臟丑惡的嘴臉。

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

路白川抬起頭無助地張望著，絕望的眼神最終停在了我的臉上。

他想說什么，眼淚卻先奪眶而出。

大雨如期而至。

老師們終于被驚動了，他們揮舞著雙手，呵斥著同學們回教室。

沒有人去管面如死灰的路白川。

他就像是大雨里的枯枝，肩胛骨不斷地顫動著，跪在雨中，悄無聲息。

8

其實，我撒謊了。

路白川跳樓之前，我找過他的。

他家在一座破敗的筒子樓里，臥室漆黑一片，他穿著整齊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他的父母只是無聲無息地流淚，求我勸他吃點東西，說事情發酵后校長帶著班主任登門道歉，并且承諾會給他一個保送名校的名額。

他們這樣的家庭，只能得到這么多了，還能怎么樣？

路白川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暗啞道：“我媽說，到了大學就可以徹底遠離這些人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忽然想起在那個黃昏，他說，我們有美好的未來。

可是路白川，你為什么不再看著我，你的眼睛里為什么沒有光了呢？

他說道：“姜羨，你知道嗎？從小到大只要我愿意做的，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是我父母的驕傲，也是我自己的驕傲。”

我捂著嘴，知道自己號啕大哭的樣子一定丑極了。

路白川，你也是我的驕傲啊，一直都是的。

“可是，經歷過這些，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昂首挺胸地做人嗎？我還可以坦坦蕩蕩地接受這些榮譽嗎？”

“我，做不到啊。”

路白川的聲音很輕，輕到一陣風就能將這些話吹得支離破碎。

我想安慰路白川，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我的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堵塞住了，澀得生疼。

良久，路白川說道：“姜羨，不必道歉，錯的不是你，錯的不是我們。”

幾個字，卻像一把利刃扎在我的心口。

為什么沒有站出來？

姜羨，在他無數次朝你伸出援手的時候，為什么位置顛倒，你卻這么懦弱無能？

那天臨走的時候，我不忍地多看了路白川幾眼。

他緊緊蜷縮著柔弱的身子，黑暗好似一卷被子將他團團裹住，慘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那滴從眼角滑落的淚清晰可見。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在我見了他的第二天，他從學校的頂樓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