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藝玫花了三天沉浸在痛苦里。

三天里，江硯文很聽話。

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她卻準時在飯桌看到熱騰的飯菜，在浴室里看到蒸騰的熱氣。

她順手丟在臟衣簍里的衣服，也會在第二天清晨被疊得整整齊齊出現在她的床頭。

他把一切都照顧得很好，卻能做到不在她眼前出現。

她忍不住在想，這些年，他就是這樣照顧媽媽的嗎？

周一一早。

溫藝玫看到他穿戴得格外正式，略顯局促地站在客廳里等她。

她紅著眼妝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對他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江老師，走吧。”

他沒動，視線瞥向桌上：“把粥喝完。”

“我不吃早飯。”

溫藝玫和很多年輕人一樣，想起來的時候才對付兩口。

而且現在她沒有胃口。

見他不動，她問：“是不是我不吃，你就不和我領證了？”

他已經在盛粥了，還貼心地替她嘗試溫度。

這男人，這時候倒是強勢。

溫藝玫無奈地走到桌前，椅子已經擺好適當的角度，她只要一邁腳，就以最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

“這兩天特殊情況，由著你了，以后準時下樓吃早飯。”

溫藝玫喝著粥，抬頭看他。

“管我？”

“嗯，聽我的。”

她突然很想調笑：“這是給我找了個爹。”

他沒回應，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乖乖悶頭把桌上的菜也吃了，然后一聲不吭地坐上了他的車。

他已經在駕駛座坐好，她像個老板似的坐到了后座。

江硯文沒有發動車子，溫藝玫心里狐疑：他這是要我坐到副駕駛去？

她才不想去。

他的副駕駛一直都是媽媽的專屬，小時候她就一直坐在后面，她早就習慣了。

沒想到江硯文竟然下了車，他拉開后座的門，半個身子探進來。

溫藝玫驚詫地看著他越貼越近。

感覺到他呼出的溫潤氣體，她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她還以為他要抱自己下車，整個身體僵硬得不知所措，卻還是在佯裝鎮定下保持高冷。

“啪嗒。”一聲。

他給她扣上了安全帶。

然后帶著他身上陽光的味道，再次坐回了駕駛座。

溫藝玫的心跳得很快，還沒平靜下來，車子就已經行駛起來。

她在想什么啊？

這不是他做慣的事兒嗎？

自己怎么會緊張到胡思亂想？

她閉上眼，心里一片亂碼，面上一陣冷靜。

江硯文從后視鏡里小心地看著她，她閉上了眼，他才敢多看幾秒。

昨晚，她說夢話了。

睡在門口客廳的他，被輕聲的囈語吵醒。

他站在她窗前，看著她流著淚喊媽媽，他很想叫醒她，卻又不想讓她失去和媽媽相處的時間。

他害怕她在夢里有不好的體驗，便站在床邊小心地護著。

好在，她做的是個美夢。

幾乎一夜沒睡，他現在也很困。

但緊張的情緒，卻又讓他精神百倍。

……

民政局里。

兩個人保持距離，克制禮貌地走完流程。

江硯文臉上全程都掛著發自內心卻又不想被人看出來的笑。

溫藝玫則是笑得燦爛，在攝影師面前，她甚至能攬住江硯文的胳膊，一副親昵。

拍完照，她的手立馬松口，臉也拉了下來。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緩緩收回。

“好了，江老師，完成任務了，我走了。”

溫藝玫揮揮手里的結婚證，頭也不回地打車離開。

江硯文癡癡地看著自己手里的結婚證，指腹輕輕摩挲著照片上笑著的溫藝玫。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乘的車早已揚長而去。

……

溫藝玫朋友的酒吧。

她一進門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溫大小姐什么時候回來的？”

溫藝玫笑笑，沒有回應，熟稔地坐到吧臺邊，把結婚證拍在桌上。

“今天我結婚，請大家喝酒！”

“不是吧！”她的調酒師閨蜜放下酒杯，撐大雙眼拿起那本紅本子。

“真的啊？你來真的！”

“真是你暗戀的那個家教老師啊！”

溫藝玫立馬捂住了沈玥的嘴巴，沖她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沈玥眨巴著大眼睛，比劃了一個閉嘴的動作，溫藝玫才放開她。

“他現在已經是京大的教授了。”

她仰頭喝掉了面前的酒，臉上的表情似是驕傲。

“這么厲害！”

“嗯，文學系的正教授。”溫藝玫又重復了一遍。

這次驕傲里帶著些情緒。

因為她的母親溫婉生前也是這個職位。

她悶頭又喝掉一杯酒。

沈玥順著她的話調笑道：“文學系博士說情話一定很厲害吧。”

溫藝玫沒說話。

他和自己結婚，只是為了完成媽媽的遺愿，哪會對她說什么情話？

他要說……也該是對媽媽說吧……

她有些落寞了。

又一杯酒。

沈玥皺了皺眉，沒再給她新的酒，壓低了聲音：“我記得他比你大八歲啊，你們這……”

“十歲。”

“額……”沈玥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老男人會疼人嘛。”

溫藝玫放下新的一杯酒，她抬眉問道：“他看著有那么老嗎？”

她的反問，不容置喙。

沈玥一下就聽出了其中的意思：“不老不老，看著十八！”

“誰十八啊，讓我看看！”

說話的是高中時期就一直追求溫藝玫的紈绔富二代陸桀，他二話不說就搶過沈玥手里的結婚證，躲開半步仔細端詳。

看了一眼，就高舉著對在場的人說。

“我說溫大小姐怎么不理人，原來是嫁了給老男人，怕被人發現呀！”

沈玥跳著去夠結婚證：“陸桀你別鬧了，快還給我！”

“我不！我倒要看看能讓我們溫大小姐屈尊降貴的到底是什么樣的男人！”陸桀高舉著那本紅本子，仔細看了兩秒，隨即在口中念叨出那三個字。

“江硯文。”

他記得他。

那個高中時期，每天在校門口等溫藝玫的男人。

但他不是溫家的男保姆兼家庭教師嗎？

沈玥去搶結婚證的這會兒，溫藝玫站起身子去夠吧臺里的酒瓶。

她無視旁人的起哄，先是淡定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臉頰已經泛紅，好在她的神志還很清醒，還能有條不紊地又倒了一杯酒。

這杯，是給陸桀的。

“真的是江硯文誒！怎么是他！”

“喂！溫藝玫你拒絕我99次，就和這個老男人在一起？”

“他年紀那么大了，那里還行不行啊！”

話落，溫藝玫手里的那杯酒，潑到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