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微雨，水……咳咳咳……”

聶清漣躺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消瘦了不少，越發顯得那雙眼睛大得空洞，整個人陰郁病弱。

微雨連忙給聶清漣拿了水來，細細地喂她喝下，又輕輕撫摸她的背，為她順氣。

聶清漣緩過一口氣，靠在床頭喘息。

“微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肩上的傷都好了，毒也解了，怎么一個咳嗽到現在還不好，那些大夫都是干什么吃的！”

微雨躊躇了一下，手里捏著水杯，半晌還是硬著頭皮回稟：

“夫人，大夫說、說您的毒解得晚了些，毒素已經侵蝕了肺腑，哪怕治好了也會，也會留下病根，以后需要好生調養。”

聶清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傷及肺腑？留下病根？

她還這么年輕，難道就要咳一輩子？

“啊！”

聶清漣猛地把手邊的瓷枕砸得粉碎。

怎么會這樣！

她安排那個人刺殺明明只是演一場戲讓裴慕風感激她而已，箭上怎么會有毒！

而且那天以后那個人就消失了，連余款都不來找她拿。

“侯爺呢，侯爺為什么這么多天都不來看我？我是為他擋箭才受的傷！”

都這樣了，他還不領她的情，不能給她幾分寵愛嗎？

微雨撲通一聲跪下，“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侯爺忙于公務，不能前來，到那時咱們院子里每天都有滋補的藥材和補品送來。侯爺說了，您養傷期間不必在意份例，可以隨意取用，若是府里沒有的，便知會初九去侯爺的私庫拿或者府外采買。”

看到聶清漣的臉色好了點，微雨稍稍松了一口氣，“夫人，侯爺的心里還是有您的，來日方長，您樣貌性情樣樣都比聶云溪強，如今又有了擋箭的情分，何愁日后收服不了侯爺的心呢。”

聶清漣深吸一口氣，咬住唇，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出去曬曬太陽吧，總是這么悶在屋子里，面色都不好了。”

微雨心中一喜，連忙扶著聶清漣到廊下的躺椅上落座，又自去張羅茶點。

午后靜謐，兩個粗使小丫頭窩在院后水井旁洗衣裳的竊竊私語便被微風一字不差地送進聶清漣耳朵里。

“你說，咱們侯爺對正院的夫人真是好呀，正院夫人受傷以后，侯爺除了上朝以外，就一直一步不離地守著，聽說連湯藥都是親自吹涼了喂到嘴里呢，用膳喝水都是自己照顧，從不假手于人。”

“是呢，聽說各種奇珍異寶，稀罕的補品，還有新奇的解悶玩意都盡數送到了正院夫人那里。前幾天侯爺還把東宮的說書人借去了，特意給正院夫人說書解悶。”

“二公子還弄了一對孔雀送了去，聽說開屏以后可漂亮了。”

“你說都是夫人，咱們這個夫人還是將軍府的真千金，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看咱們這里冷清得。要是我能在正院當差就好了，還能沾沾光看看那些新鮮玩意，跟著清漣夫人真是一點前途都沒有。”

聶清漣聽著小丫鬟的私語，只覺胸中氣血翻涌，一股腥甜直沖喉頭。

“咳咳咳！”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傳出，小丫頭們被驚得作鳥獸散。

聶清漣用帕子掩住帶血絲的痰，眼神中的怨毒刻骨。

什么公務繁忙，原來是所有人都在圍著聶云溪轉！

而她卻在這里自生自滅。

若是當初裴慕風選擇先救她而非聶云溪，她何至于落下這個病根！

都怪聶云溪這個賤人。

……

聶云溪倚靠在貴妃榻上，專心致志地扒拉手指上結的血痂。

清芷輕輕撥開她的手，“夫人，快別亂動，讓血痂自己掉才好，心急的話會留疤的。”

聶云溪滿臉不在意，“裴慕風送來那么多祛疤膏呢。”

她的目光掃過梳妝臺上的各種瓶瓶罐罐，心里甜滋滋的。

裴慕風怕她手上留疤，不光是把天香閣的各種護膚品都買回來了，還特意去東宮求了宮里御用的東西來給她。

純天然護膚品，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添加劑和科技狠活，而且瓶子都是玉的，罐子也都是鎏金鑲寶石的，簡直就是古代的高定貴婦線護膚品。

他那個人看著冷，但是心還挺細，甜甜的戀愛終于輪到她了！

“夫人，宮里來了旨意又賞賜了東西，侯爺喊您去正廳一同接旨。”

聽到丫鬟的通傳，聶云溪猛地從榻上起來，讓清芷幫著整理頭發。

接旨在古代是大事，確實需要全家到場。

聶云溪到的時候，裴慕風已經在等候了，見到聶云溪立馬迎上前兩步，“不用著急，來得及。”

說著又給她擦拭因為走得急了額頭冒出的細汗。

繾綣的眼神和溫柔到耳朵都酥了的磁性聲音讓聶云溪的臉頰一紅。

隨后趕來的聶清漣看到這一幕，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嫉妒，大半個身子都虛弱無力地倚靠在微雨身上。

“咳咳咳，侯爺恕罪，清漣來遲了，實在是身子不中用，上次為侯爺擋了那毒箭以后解毒不及時落下了病根，所以才耽誤了時間，姐姐寬恕。”

說著，就要掙扎著下拜。

聽著聶清漣的話，又看到她這副病弱的樣子，裴慕風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和愧疚。

聶云溪眉頭微挑，本來她看著聶清漣留下后遺癥這個虛弱樣子心里還有點不舒服和愧疚，但是這聶清漣上來就玩綠茶這一套是吧？

誰都沒說她什么，沒怪她什么，見面就認錯，然后就要跪。

還說求她寬恕，好像是她為難她了似的。

果然，就連來傳旨的公公都面露不忍。

現在還要下拜，是不是就等著裴慕風去扶她，然后再順勢往他懷里一倒，制造肢體接觸了。

絕對不行，她的男人，別人不能碰。

聶云溪立馬上前一步，穩穩當當地駕住聶清漣的身子。

“妹妹不必多禮，我們一句話都沒說呢，你就非要跪，弄得好像我和侯爺苛待了你一樣。”

“你放心，你這是工傷，哦不，是為侯爺受的傷，你的醫藥費侯府全包，帶薪休假，后遺癥一直好不了侯府養你一輩子，你救了侯爺就是救了我，以后見面不用跪，不然我怕你倒。”

聶云溪說的話雖然有些奇怪，但是在場隨后趕來的何氏還有裴驚寒以及傳旨的公公也是大概聽懂了，聶云溪這話雖然措辭奇怪，但是卻彰顯了一府主母的氣度謙遜和擔當。

宮里的公公笑著點點頭，“景侯夫人果然是個賢惠的。”

何氏皮笑肉不笑的轉動手中佛珠，“既然人都齊了，那就接旨吧。”

眾人恭敬下跪，裴慕風和聶云溪并肩立于前，聶清漣落后一個身位，何氏和裴驚寒再次之。

裴驚寒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剛一柔，一個偉岸，一個嬌小，只覺莫名刺眼。

他的目光毒蛇般游弋，最終落在了聶清漣的背影上，神色晦暗不明。

圣旨是嘉獎裴慕風之前跟隨太子處理黃河貪墨案有功的，賞賜一些宮中珍寶，其中一套景侯朝服和與之相配的侯夫人朝服在其中尤為顯眼。

衣料上的刺繡用金線和孔雀絲纏繞而成，華麗奪目，熠熠生輝。

傳旨太監被請去偏廳喝茶，裴慕風吩咐初九把賞賜登記造冊，送進庫房。

“那套侯夫人朝服直接送到夫人院子里。”

聶云溪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她還沒見過古代朝服呢，這也太華麗了吧，秒殺現代一眾國外高定。

“侯爺，我倒是覺得，這身朝服應該給清漣。”

何氏轉動手中的翡翠朝珠，緩緩開口。

“一則，這圣旨中只說朝服是賜給景侯夫人，云溪雖說是侯夫人，但清漣亦是平妻，也是這侯府的夫人，這侯夫人朝服自然清漣也能穿得。”

裴慕風眉頭微皺，淡淡開口：“雖說平妻也是妻，但云溪到底是正室嫡妻，這朝服本來就該是云溪的。”

聶云溪唇角勾起一絲笑意，這個男人能要。

這朝服她守住，自己爭來，和被人維護的感覺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二則嘛，清漣是為了救你才落下了病根，于情于理，都應該有點補償，好寬寬她的心。云溪有沒有這朝服都是侯府夫人，清漣不一樣，她性子柔弱，有了朝服，下人才不敢因為她病弱就看輕了她。”

何氏的嗓音慢條斯理，輕捻手上的佛珠，看似是苦口婆心，為了侯府安寧和睦的語氣，但是眼中卻閃過一絲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味。

裴慕風的后院，自然是越亂越好。

而且那個聶云溪憑什么這么好命，她當年做了那么多年妾室，扶正以后也是矮人一頭的填房，可聶云溪卻又一嫁人就是正室夫人，如今還和裴慕風夫妻恩愛和睦，她就是看著礙眼。

聶清漣的睫毛輕顫，眼睛瞟向那套侯夫人朝服。

是啊，她也是這侯府夫人，她憑什么不能要那套朝服？

而且如今府中下人都覺得她失寵了，她今天要是得到了那套朝服，就是穩穩地壓了聶云溪一頭，還能惡心惡心聶云溪。

而且，她對裴慕風有救命之恩，她就不信他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忘恩負義。

聶清漣在微雨的攙扶下半跌半跪在地，淚盈于睫。

“侯爺，妾身本來不敢肖想這侯夫人朝服，但是妾身為侯爺擋箭以后落了病根，恐天不假年，壽數不夠，不能長久侍奉侯爺和姐姐，若是能有這么一身衣裳放在身邊，也能時時記起和侯爺這場夫妻情分，妾身無意和姐姐爭什么，還請侯爺明鑒。”

輕聲抽泣兩聲以后，顫抖著單薄的身子下拜，無限凄楚可憐。

聶云溪幾乎要為聶清漣鼓掌，這一手道德綁架玩得六啊。

用救命之恩和后遺癥道德綁架裴慕風成全她的心愿，連自己時日無多都能扯出來，真是不怕晦氣啊。

裴驚寒把玩手中的折扇，“大哥，清漣嫂嫂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依弟弟看你還是成全了她吧，想必云溪嫂嫂大度，也是不會和自己妹妹計較這么一套衣裳的。”

聶云溪看向裴驚寒，目光交匯，她的眼神冰冷鋒利，道德綁架還把她帶上了是吧。

裴驚寒挑眉，聶云溪，你倒是看看，裴慕風會不會為了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置病弱的救命恩人于不顧，背上薄情寡義的名聲。

裴慕風眉頭微擰，目光落在那身朝服上，又看向聶清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