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被人按了快進鍵，一晃眼就過了兩個月。

知了在窗外的梧桐樹上叫得人心煩意亂，在這個燥熱的夏天，家里那臺老舊的空調只會在半夜發出“嗡嗡”的喘息聲。

早飯是老媽炸的油條，還配了一碟子腌得發黑的咸菜。

剛出鍋的油條冒著熱氣，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劣質大豆油被反復加熱后的焦味。

周樂剛從臥室出來，還沒走到餐桌邊，聞到這股味兒，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她猛地捂住嘴，轉身沖進衛生間。

“嘔——”

劇烈的干嘔聲隔著磨砂玻璃門傳出來，聽得人胃里一陣發緊。

老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眉頭擰成了川字：“大早上的干什么？昨晚又去哪吃那些不干不凈的路邊攤了？我和你爸賺錢容易嗎，你就知道糟踐身體！”

我坐在桌邊，把那根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條撕成兩半，泡進豆漿里。

不干不凈？

確實不干不凈。

不過糟踐周樂身體的不是路邊攤，是陳凱那個不用安全套的畜生。

算算日子，也該到時候了。

衛生間的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停。

周樂扶著門框走出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眼眶紅紅的，那是生理性淚水。她看都沒敢看桌上的油條一眼，啞著嗓子說：“媽，我不吃了，我去學校拿個復習資料。”

“拿什么資料？我看你是去拿命！”老媽罵罵咧咧的，但也沒攔著，只顧著心疼那根沒人吃的油條，“真是討債鬼。”

周樂沒接話，換了鞋匆匆出門。

我喝完最后一口豆漿，抽紙擦了擦嘴：“媽，我也出去了，去圖書館。”

“去吧去吧，中午回來吃飯不？”

“不回了。”

我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

周樂并沒有去學校，她在小區樓下的花壇邊等著我。

看見我出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幾步沖過來拽住我的袖子，手指涼得嚇人。

“姐……姐你借我點錢。”

她聲音都在抖，眼神根本不敢跟我對視，只死死盯著地上的螞蟻，“兩千……不，一千五就行。我有急用。”

“一千五？”

我把袖子從她手里抽出來，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上次家里丟了那五千塊之后，媽把錢看得比命還緊，我的零花錢都被扣了。你要這么多錢干嘛？”

聽到那“五千塊”，周樂的肩膀明顯瑟縮了一下。

“我……”

她咬著嘴唇，那層干裂的死皮快被她咬出血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蹩腳的理由，“我不小心把……把同學的手機摔壞了，要賠人家。”

“手機啊。”

我笑了笑，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她依然平坦的小腹，“我還以為，你是要拿著這錢去醫院，把肚子里那塊肉給剮了呢。”

周樂猛地抬頭，那一瞬間，她眼里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

“姐……你……你怎么……”

“別管我怎么知道的。”

我打斷她，并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暴跳如雷，反而上前一步，語氣變得格外溫柔，“樂樂，你是不是傻？”

周樂愣住了，傻傻地看著我。

“為什么要打掉？”

我伸手幫她把臉側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像個真正的知心姐姐，“陳凱不是最愛你嗎？他不是說你是他老婆嗎？現在你有了他的孩子，這是好事啊。”

彈幕瞬間像炸了鍋一樣飄過：

【啊啊啊！終于懷上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帶球跑前奏嗎？】

【小包子來了！男主肯定高興壞了！】

【雖然姐姐以前很壞，但這波助攻我給滿分！男主那種混道上的，最缺的就是個家！】

【對對對，有了孩子，男主肯定會收心，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家三口鎖死！】

看著這些充滿粉紅泡泡的彈幕，我強忍著嘴角的冷笑。

浪子回頭？

狗改不了吃屎還差不多。

“可是……可是陳凱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周樂顯然被我這個清奇的角度給整懵了，結結巴巴地反駁。

“他說不是時候，是因為怕你還沒準備好。”

我循循善誘，聲音輕柔得像是在講童話故事，“你想啊，陳凱在外面混，最講究個面子和義氣。要是讓他那幫兄弟知道，自己老婆懷了孕還要偷偷去打掉，他面子往哪擱？他不得被人笑話死，說他連個女人孩子都養不起？”

周樂的眼睛亮了一下，顯然，這套“江湖邏輯”切中了她的要害。

“而且，”我加大了劑量，“陳凱家里不是一直催他結婚嗎？你現在肚子里有了他的種，那就是陳家的功臣。只要你告訴他，他肯定立馬敲鑼打鼓地把你娶進門，到時候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凱嫂’，誰還敢管你？”

“凱嫂”這兩個字，對周樂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凌駕于所有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之上的特權。

“真的嗎……？”她有些動搖了，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肚子。

“當然是真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最后一擊，“你現在去醫院，那就是親手殺了他的骨肉。等他知道了，你說他會恨你，還是會愛你？”

周樂打了個寒顫。

她想起了陳凱發火時摔啤酒瓶的樣子，那是她不敢觸碰的逆鱗。

“姐，你說得對。”

周樂深吸一口氣，眼里的驚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是愛情的結晶。他一定會高興的。”

她仿佛已經被自己感動了，甚至忘記了剛才還要借錢打胎的窘迫。

“去吧。”

我退后一步，給她讓出了一條路，“現在就去找他，給他一個驚喜。記住，一定要當著他那些兄弟的面說，讓他那個‘大哥’的面子足足的。”

“嗯！謝謝姐！”

周樂用力點了點頭，轉身跑了。

她跑得很快，裙擺在夏日的風里飛揚，像是奔向幸福的灰姑娘。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小區拐角的身影，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驚喜？

希望陳凱那個正在臺球廳里因為輸了錢而暴跳如雷的“大哥”，能喜歡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驚喜”。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剛剛從陳凱那個小弟朋友圈里刷到的定位——“豪爵臺球廳，手氣真背”。

正好順路。

我也很久沒看戲了，這么精彩的父子相認場面，錯過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