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源和孟雪那點不清不白的事，陸宛早就知道。

孟林兩家都是清流之家，是世交。

孟雪和林家大郎林世舟以及二郎林世源從小一起長大，和林世源更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后來孟雪和林世舟定了親，過門不過半年，林世舟便突發急病過世，孟雪寡居。

二人之間便一直流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陸宛新婚當夜，孟雪就發了高熱，林世源拋下陸宛，親自去請了大夫。

之后更是處處把出身商賈的陸宛和門當戶對的孟雪相比較，事事以孟雪為先。

林世源對陸宛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多學學大嫂，莫要用你這一身銅臭氣污了我林家書香。”

彼時陸宛為了討林世源歡心，便真的開始模仿孟雪的衣著打扮和行為舉止，卻被林世源嘲諷為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

林世源唇角掛著一絲冷笑，他知道陸宛最在意什么。

既然陸宛敢把嫁妝兩個字挑明給他們難堪，那他就把他對孟雪的心意也挑明。

陸宛能嫁給他做正妻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最希望自己能正眼看她一眼，如今他這般稱呼孟雪，他就不信陸宛不慌。

但是陸宛卻并沒有給出林世源想要的反應，她的眼神淡漠至極的從林世源和孟雪的身上掃過，仿佛沒有聽到那聲曖昧至極的雪兒一般。

這一世，她成全他們這對有情人，希望他們的真情能抵御寒風才好。

元寶看著陸宛，驚訝得張大了小嘴，娘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林世源愣住，忽然覺得眼前的陸宛有些陌生，似乎不再是那個卑微又討好的陸宛。

又似乎有什么正在脫離他的掌控。

直到孟雪滿臉嬌羞地接過梅花，他才回過神來。

看著眼前對他滿眼傾慕愛意的孟雪，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陸宛不過是在強撐罷了，他京城林二郎的美名，哪有女子會不傾慕。

孟雪握緊手中冰冷的梅花，不多時，手指頭就被寒風吹得又紅又腫，貓抓一樣疼。

但是心中卻是甜蜜的。

偷眼瞧著她青梅竹馬的少年郎，果然，哪怕是她被迫嫁了大郎，他被迫娶了商女，他心中也是有她的。

這一切都被褚硯修看在眼里，他的眼里閃過一絲驚訝和興味。

路途無聊，十五也沒有放過這個看熱鬧的機會，不禁感嘆，“這陸娘子倒是個心狠的。”

褚硯修挑眉，“看來，傳言未必屬實呀，這個小婦人倒是有些意思。”

他的眸子幽深，口中喃喃自語。

林家人只能走得飛快，好讓身子暖和起來，抵御寒冷。

遠遠地，他們看到一處驛站。

張四看了掃視一圈衣著單薄的林家人，“前方是驛站，可以休息片刻，也可買些衣物吃食。”

驛站并不大，專供路過的客商和押解流放的差役囚犯們歇腳，采購物資。

押解他們的差役自顧自地坐下吃茶，時不時看他們一眼，并不怕他們跑了。

這個世道，沒有戶籍寸步難行，況且林家難保不會翻身，傻子才跑呢。

林家四個人擠在一處取暖，雖然努力維持著高潔的姿態，但是奈何天氣寒冷，依舊控制不住地瑟縮如鵪鶉。

“二哥，我冷。”

林知月的聲音顫抖著，眼巴巴地看向林世源。

周氏握緊林知月的手，“月兒別急，一會兒就好了，那陸宛定會備好一切的。”

林知月順著周氏的目光看向正在挑選物品吃食的陸宛時，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對，陸宛肯定會像以前那樣，把衣食住行都給我們打點妥當，只求二哥給她一個好臉色，母親夸獎她一句。”

林世源聞言不禁有些自得，隨即又微微皺眉，“陸氏這次不知道在耍什么小性子，竟如此怠慢我們，一會兒她來服軟，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好。”

林知月頗為贊同地點頭，“我賭陸宛撐不過半天，就要巴巴地來圍著我們轉，能攀上我們林家，是她這個商賈女的福氣，她如何會輕易放過。”

孟雪有些不安地抓緊林世源衣袖，林世源看向楚楚可憐的孟雪心里一軟，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莫怕，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你才是這世上唯一能和我心意相通的女子，這是再多錢財都比不上的。”

陸宛那邊帶著元寶買了許多易保存的吃食還有鞋襪，以及一些巾帕等物，又打成了一個小包袱。

元寶看著陸宛買這么些東西，心里又是一緊，試探著開口：

“娘子，你買這么多東西，該不會是要給林家人吧？”

不等陸宛回答，元寶又急急開口，“給也行，但是不能再任他們予取予求了，求求你了，多少給咱們自己留一點。”

元寶實在是看不了陸宛委屈自己，供養林家人的樣子。

陸宛心里一暖，笑著拍拍元寶的手，“你放心，我不會給他們一針一線的。我買這些東西都是以備不時之需的，流放之路可不是時時都有驛站的，多的是荒山野嶺，多備些吃食衣物不總是沒錯的。”

元寶看著眼前的陸宛，覺得自家娘子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直到張四催促上路，林家人看著陸宛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絲毫沒有要把東西分給他們的想法，才有些慌神。

“母親，這怎么辦呀，那陸宛好像真的生氣了，不然……不然讓二哥去哄哄她？”

林知月看著陸宛的大包小裹以及身上的厚實棉衣，眼里都是貪婪和不甘。

周氏的臉色也不好看，“這陸宛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到底是個骨子里就上不得臺面的商賈女。”

林世源冷哼一聲，眼里都是不屑，“讓我哄她？她也配。”

說著，便一把握住了身旁孟雪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曖昧地摩挲，側頭輕聲安撫：

“雪兒，別怕。”

說完，又挑釁地看一眼不遠處的陸宛。

他就不信，陸宛能無動于衷。

元寶被這一幕氣得胸膛起伏，“娘子，他們怎的如此不知羞，小叔子和寡嫂竟公然這般行事，這就是所謂清流名士嗎？”

陸宛神色平靜，沒有一絲起伏，“不必在意。”

“哦？陸娘子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假裝不在意？”

語調漫不經心中帶了一絲輕佻，褚硯修手里拎著酒囊，認真打量陸宛的神情，笑得玩味。

看著自己郎君和寡嫂親密，一般婦人早就慌神了，她竟然還能無動于衷。

陸宛微微擰眉，對他直白肆意的目光感到些許不適，“褚差爺有事？”

褚硯修湊近她，聲音低沉又曖昧，“還是陸娘子在想著如何以牙還牙？褚某倒是愿意幫忙。”

突如其來地靠近，淡淡的酒氣混合著成年男子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把她籠罩。

饒是陸宛是個已婚婦人，也一時間有些臉紅心跳的慌張，下意識后退一步，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瓷碗掉落。

碎裂聲清脆至極。

林世源側頭看去，并沒看到褚硯修被驛館柱子遮擋的身影，只看到陸宛的側影，單薄的身子有些驚慌地顫動，身邊是碎裂的粗瓷碗。

林世源摩挲孟雪的手，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他就知道，陸宛不過是在強撐罷了，心里明明在意得要命。